筆趣閣 > 問鼎 >第一百三十六章 身不由己
    半個時辰後,魚世恩房中。

    兩位昔日將帥袍澤手足,如今相對無言。

    沉默良久,魚世恩纔開口道:“你來我處不宜太久,免得國舅生疑。大家還是把話說開爲好。”

    鄴鋒寒道:“大帥能明白末將苦衷,末將銘感五內。”

    “你如今已是一軍之主,論位分官階,並無尊卑之分,大帥二字何必再提?”

    “在鄴鋒寒心中,大帥永遠是鄴某的主帥,也是末將的恩主。無大帥無鋒寒,此恩此德,永世難忘。”

    魚世恩微微一笑:“你是我帶出來的人,就不必跟我眼前說這些了。我是你的恩人,無定軍卻不是神策軍的袍澤手足?”“大帥心中自有定見,就不必強人所難了。”鄴鋒寒苦笑一聲:“無定軍的難處我知道,但是我的難處,大帥想必也明白。神策軍、無定軍都有七日餘糧。我相信七日之內,

    必有軍糧送到。畢竟二皇子現在還離不開神策軍,神狸人也沒有死光。至少就眼下而言,二皇子還捨不得神策軍餓死。”

    “無定軍……就隨他去了?”

    魚世恩一言出口,房間內又迴歸之前的沉寂。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兩位主將心裏,只是誰也沒法明說出來。按照帳面上的數字,無定軍現在不該缺糧。他們應該有七日軍糧,哪怕不如神策軍豐盛,士兵軍將也不至於餓肚子。當然,帳面和實際永遠是兩回事,尤其是無定軍這邊

    。如果魚世恩沒有悄悄毀掉那些裝着沙土、石子、糠皮的麻袋,只怕羅宏信就不是自己找自己吵鬧,而是直接帶頭譁變了。可是這等啞巴虧只能自己喫,沒法向朝廷奏本。要知道每次糧食入庫,都需要加蓋大印證明實收,有這份東西在,糧食有多大的缺口都是無定軍自己的問題,根本怪不到

    別人頭上。二皇子和莫崇山敢這麼肆無忌憚,也是喫定了無定軍不敢打官司。否則第一個倒黴的不是二皇子,而是魚世恩。至於說爲何要蓋印,道理也很簡單,蓋了印固然要喫虧,不蓋印喫虧更大。莫家可不是區區一些糧食就能放倒的。拿出這所謂的證據向上彈劾,莫家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得

    一乾二淨。而他們偏生還掌握着無定軍的後勤命脈,只要願意,隨時都能卡斷補給。尤其戰陣之上瞬息萬變,只要物資遲到一天半日,都可能讓戰局發生逆轉。魚世恩自己不怕死,但是得爲無定軍數萬大軍留退路,又哪裏敢把事情做絕?何況劉威揚自從組建神策軍之後,對於無定軍就頗有些冷淡,心裏還是責怪當初魚世恩不肯

    站出來支持自己北伐。是以就算魚世恩上告,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從一開始就錯了,後面就只能一路錯下去。憑藉魚世恩的手腕,之前一直能勉強保證三軍供應,並且在糧荒到來之前取得兩次大捷。按照他的推測,照這樣下去,不等糧

    食問題爆發,朝廷的犒賞命令就會到。那個時候莫崇山也不至於趕盡殺絕,只要能保證三軍不餓肚子,其他一切都好說。沒想到莫崇山這次居然玩的這麼絕,直接斷了無定軍補給。顯然是存心要對無定軍這個軍事團體下毒手。自古來鳥盡弓藏,不曾想莫家人不待鳥盡兔死,就先要藏弓烹犬。倒不是說莫家人愚笨如此,而是對他們來說,隨着這場大雪落下,最大的敵人已經從神狸變成了太子劉宸英。之前因爲軍械之事,劉宸英爲無定軍說話,魚世恩又向來

    不和莫家人親近,以至於讓莫家和劉宸毅認定無定軍乃是太子一派。太子和二殿下的衝突不是一天兩天,不過有劉威揚在上面,大家的衝突都有底線。一方動手剪除另一方軍事團體,這根本是不可想象之事。事情到這個地步,只有一種解

    釋:雙方已經到了圖窮匕見之時,不知幾時就會發生直面衝突。一如兩軍交戰,之前只是斥候交鋒,小隊試探,現在則是大軍列陣廝殺。

    不論是對於燕國還是對於無定軍來說,這都是一個極爲可怕的信號。魚世恩眉頭緊鎖良久無言,許久之後才嘆口氣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等地步?”“或許眼下還沒有,但也不會等待太長時間。這次的糧荒,很可能就是個發端。代州有糧,可是沒有民夫。大帥久在軍中,這些道理自然明白。不管是誰,也不可能一下子變出幾萬夫子。尤其是之前的夫子無辜被害,老百姓能跑則跑,不能跑則上山落草,官府能找到的青壯不多。不是不想運糧,而是有心無力。二殿下絕對不會認錯,更不

    能讓人揭露他殺良冒功之事。”

    “界牌關還有不少夫子呢。”“壞事就壞在那裏。張世傑肯把這些夫子給代州用麼?”鄴鋒寒苦笑一聲:“大帥,我是你帶出來的人,我都看得出來的事,你又怎會看不明白?如今這事不光是壞在無定軍

    疏遠二皇子上,而是壞在無定軍既不親近二皇子也不親近太子。二殿下固然希望無定軍死,太子那邊也未必希望無定軍活。”

    “那你呢?”魚世恩聲音一寒。鄴鋒寒正色道:“鄴鋒寒永遠忠於無定軍!但是神策軍主帥,必須爲神策軍考慮,這些也是大帥教我的。這次大雪封路,還不知道幾時有糧食運來,神策軍的糧草也得省着

    用。若是分一半給無定軍,殿下固然不會答應,下面的兒郎也不會。就算我下了這道命令,也難以執行。希望大帥能體諒末將苦衷。”

    魚世恩無話可說。他呆呆坐在那裏,眼睛望着窗外,目光黯淡。鄴鋒寒幾時離開他都未曾注意,也不在乎。當日爲了給燕國保留些將種,也爲了讓新軍能掌握在正確的人手裏,自己和鄴鋒

    寒假意反目。如今卻是真的翻臉了。不管兩人心裏多體諒對方,今後註定是敵人。搞不好還要刀兵相向。爲何會弄成這般模樣?到底是自己錯了?還是這天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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