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有一批自稱是墨門子弟的人,造訪了這處連不死軍都未曾問津的小鎮。
鎮長姓徐,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尋常老農。一聽說來者是墨門子弟,立刻喜笑顏開,家家戶戶紛紛前來迎接,在鎮上的空地擺上宴席。
宴席自然樸素,甚至有些粗糙。但鄰里間的那股熱情,依舊讓西墨子弟誠惶誠恐,連忙將他們帶來的十幾臺農具與紡織器械展示給衆人。在西墨高超的機關技藝下,農具可以自行耕耘、播種,極大地節省了人力空間,讓那些老農夫大開眼界。
隨後,西墨子弟表示,將無條件地支援各個城鎮建設。只是希望在未來的鉅子之選中,各個小鎮能夠支持墨可爲長老。墨可爲正是致力於發明並推廣這些民生器械的人,爲百姓想,絕非信口之言。
徐鎮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突然問道:“敢問幾位術者,說是要重選鉅子,那楊大俠怎麼辦”
西墨子弟面面相覷,但還是禮貌回覆道:“當今天下兇險非昔日可比,雲中已經不適合生活。我西墨願傾墨門之力,帶鄉親們前往與世無爭的西曜重建家園。至於矩子的事,等到了西墨再做計較不遲。”
徐鎮長與鎮裏幾名大姓首領交頭接耳一番,不久,便聽到徐鎮長傳來一聲嘆息:“幾位帶來的器械,都是不得了的東西,我等非常感謝。但那楊大俠乃是天下第一的好人,是他把咱們從柳沙鎮帶到這裏,對咱們可有着救命之恩吶,這讓我們如何是好”
另一名白髮老農一咬牙一跺腳:“各位術者老爺,實在不行,這些東西俺們就不要了。鉅子對俺有救命之恩,俺不能忘恩負義啊”
身旁一位富態婦人輕聲附和道:“楊大俠好久未曾來此,我們倒是怪想念的。不知道鉅子的兒女現在如何了”
本來漸漸有些失望的西墨子弟,聽聞婦人的話後突然一怔,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楊大俠的兒女”
“對呀,老爺們不知道嗎”徐鎮長接話道,“楊鉅子有個女兒,好像叫楊千雪,上一次見着她,她纔剛會寫字呢至於兒子,聽說是從戰場上撿來的孤兒,名叫,叫什麼來着”
婦人提醒道:“楊陌呀。當時不是說這個名字好的嘛。”
“對對對,楊陌。哎呀,上次見到他們一家三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啦。”徐鎮長摸着雜亂的鬍鬚,笑容溫和,“術者老爺,實在對不住術者老爺”
徐鎮長話音未落,便發覺西墨子弟便各個臉色古怪,村民口中的鉅子,竟然是指鉅子楊烈。如此一說,這處世外桃源,居然不知道楊烈已死矩子換人的事
於是,西墨子弟將他們所聽說的無定原之戰,大致複述給了衆人。
天下大勢,詭譎莫測,這些鄉野村夫,自然聽得雲裏霧裏。但楊烈戰死,楊陌繼任鉅子一事,卻給了他們當頭棒喝。
不一會,原本其樂融融的宴席,便哭嚎一片,讓前來的西墨子弟倉皇無措。
來訪的西墨子弟自然不好再提鉅子之爭一事,就連他們也未曾想過,雲中城與這些平民百姓的羈絆,能根深蒂固到如此地步。
雖說如此,西墨子弟還是留下了鎮民們應得的那些器械,並且再三強調,收下器械也不會影響他們做出選擇,鎮民壓根就不敢收下這些物件。
棧道上,西墨子弟們繼續駕車前行,其中一人悠然嘆道:“沒想到,城外的百姓比城內的百姓還難說動,這是個什麼道理”
另一名高瘦男子無奈道:“看樣子,城外散落的城鎮,多半是雲中城數百年來庇護各處流民,自發建立而成。雲中城內就好比那王朝都城,雖然近在天子腳下,爾虞我詐卻也不少。反而是那些樸素農夫,只知道雲中城對他們有救命之恩,而且不求回報,自然願意死心塌地,跟隨墨門。”
“如此一來,會不會影響到鉅子的謀劃”
高瘦男子猶豫片刻:“應該不會。看樣子,雲中城極少干涉村鎮事務,相對散漫。而我們西墨奉行的宗旨,能幫助他們腳踏實地地過上好日子,有什麼理由不選我們”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雖然是高瘦男子自己的推測,但他也一併信心倍增,指着前面一處山坡:“已過正午,我們休息一陣再走不遲。”
山坡視野良好,眺望整片山區,白雪逐漸消融,常青的針葉點綴着看似荒蕪的連綿山脈,透露出幾分遲來的春意。正午剛過,林間算不得寒冷,西墨子弟們難得放鬆下來,躺了個橫七豎八。
高瘦男子不幸輸了划拳,不能午休,要站着放哨,瞬間泄了氣。找了處未積白雪的岩石,坐了下來,啃着乾糧。
風和日麗,涼風習習。本該又是一天和平時光。
但這些西墨子弟,畢竟沒有經歷過長逾百年的戰爭歲月。對於南曜百姓而言,哪裏有什麼和平時日戰火如影隨形,說來就來,上個時辰還是太平盛世,下個時辰說不定就是一片人間煉獄。
過不多時,遠方便出現了一隊騎手。
那放哨的高瘦男子眨了眨眼,又取出行囊裏的天眼儀,細細端詳。距離太遠,山路茂密,他心底裏由衷的希望,是一羣尋找水源的鹿羣,讓自己看走了眼。
一眼望去,正巧那隊騎手駐足了片刻,各個皮衣長袍,獸面坎肩,有的負弓,有的配刀。儘管這輕輕一瞥就不難發現,隊伍中有許多懷抱孩子的婦人,或是形容枯槁的老者,但高瘦男子已經嚇得雙手發抖,天眼儀都端不穩了,一溜煙跑回高坡,喚醒同伴。
黃昏時分,西墨據點。得到消息的墨可爲拍案而起,神色凝重:“神狸軍隊”
“是的兩個時辰前,已經翻過雲鸞峯,進入雲中城境內。”
“多少人馬”墨可爲臉色陰沉,“可有攜帶重型戰具”
“距離太遠,沒,沒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