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本打算將這座城捨棄,搬遷到他處。
但不論是哪位城主都未曾將這一大膽的想法付諸行動。
因爲他們不敢。
因爲這座城叫做鄴州。
此處過去是陳國邊境,因爲一位將軍的功勞而將此處免受了邊境衛城的苦痛。
雖然那位將軍不是城主,但他的話,在這鄴州卻比城主還要有威信。
城是城主的城,但城中之人,卻屬於那位將軍。
鄴州正中央,聚集着許多人。
他們或是商賈,或是農夫。
原本身份各異的他們,在此處卻唯獨一個共同的身份——看客。
空地正中擺着一尊大鼎,邊上還站着一排的人。
其中一人白髯黑髮,雖是老邁模樣,眼睛裏卻帶着寒芒。
讓人不敢擡頭與其直視。
他身披黑色鎧甲,就那樣站着,冷眼看着四周的城中百姓。
他便是那位將軍。
從邊境退守此地,已經有七八個年頭。
陳國君主將這座城池送給了他,因爲此地是他最初鎮守之地。
只是如今……
眼看着兩個士兵將一人帶到了他的面前。
那兩個士兵穿着的鎧甲光鮮,站在老將軍面前的時候,臉上也顯露出一絲桀驁之色。
卻依舊沒有多什麼,站在那人的身後,只是腰間的長劍已經拔出半寸。
“便是汝等,要來見吾?吾於這城中沒有任何祕密,便將汝等會面與此地衆人一觀,不知有何意見?”老將軍的臉上帶着一絲凌冽的笑容。
看得人心顫。
“自然是沒有異議的,蓬萊不肖弟子,見過將軍。”
“蓬萊?那是什麼地方。”
“將軍大才,不過數十年邊疆陳國變作如此廣闊的地,實在是讓我佩服。”那人微笑着,卻是正了正衣冠,一身藍衫白袍,卻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不過將軍也應當知曉,若是有了不該有的東西,究竟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
“吾從未有過任何不該擁有之物。”那將軍冷聲。
“那是妖邪,趁着還未完全成形,必須速速將其毀去!”藍山白袍的中年人驀地厲喝,“我乃修道之人,你應當相信我!”
“莫非不是吾那好兄弟——當代君主派遣?”將軍的臉上譏諷之色更甚。
只是面色慘白,仿若風中殘燭。
或許是今日實在是太熱了的緣故。
額頭上已經冒起一絲汗珠。
那中年人面色微變,卻是皺着眉頭。
“昔年與那位君主有一些故交,不過也不算是什麼牢靠的關係,此次前來也不過是想見將軍一面,順便服將軍把那件東西交出來,將軍且放心,我乃修道之人,師承蓬萊門下,定然在將軍面前把那東西銷燬!”
“修道之人?呵,好一個修道之人。”
將軍臉上譏諷之色更甚。
“還不是爲了那件東西,吾就算自持有那物事,汝等若是有膽,儘管來取便是!”
“可是將軍,你身上有那東西的氣味,我是真的修道之人,師承蓬萊……那東西若是再給它時間成長,定然生靈塗炭啊!”中年人的臉色更加焦急,他欲再多什麼,卻猛地身軀一顫。
是一把劍,劍尖還見得到他的鮮血。
這是……怎麼了?
中年人用盡力氣朝後看去,卻見帶他來此的兩個士兵中,一人已經將長劍沒入他的身軀。
“爲什麼,你們……不是……”
“多謝了,修道之人。”其中一個士兵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本來就是爲了讓道長確認一下此處是否有我等想要尋找之物,但現在看來……果真是如此,待我等百年之後,便會於地府拜謝道長,賜予我等君主長生。”
“你們……不過是給我帶路……爲何……”
“自然是君主大人的意思。”那士兵笑意更甚,“君主大人了,當初被道長救了一命,萬分感謝。”
“那件東西……不應該出現的,你們會後悔的……”
道長又繼續了兩句,只是那士兵長劍抽回,便見殷紅灑了一地。
身軀終究還是微頓倒在了地上。
道長閉目之前,正見到一副場景。
是另一個士兵。
他的劍劃過虛空,似乎有什麼重物落在了地上,正落在他的眼前。
雖然意識迅速變得模糊,但他還是儘可能地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將眼前的事物看清楚。
一直到無法思考之前,總算是看清了。
那是一顆頭顱。
睜着眼睛,白色的鬍鬚被鮮血染成黑色。
顯得猙獰。
原來他也死了嗎。
這是中年人最後的思緒。
……
“吾爲陳國鞠躬盡瘁,陳國便是如此回報於吾,汝等奸佞之輩遲早將這國家給亡了!”
“這就不牢將軍費心了,將軍一日不死,君主一日不得安寢,還是早些上路的好!”
劍揮下,另一個士兵的臉上卻不帶任何表情。
他們的任務本來就是如此,藉着陪同那位修道者的名義來到鄴州。
確定了此處是否當真有那東西后,若是沒有……便回去稟報。
但若是有,便——死在這裏。
此處發生的一切引得一片譁然。
城中百姓情緒激昂,竟是直接朝着那兩人撲去。
一片混亂的場面中,那兩個從上京來此的士兵被撕扯着,身上血痕越來越多,呼吸也越來越孱弱,甚至有人將他們的耳朵都咬了下來。
但依舊無法平息這些人的怒火。
因爲不管如何,將軍是一定死了。
他們的心中支柱,只要將軍還活着,便是平安。
但現在將軍卻死了。
甚至死在一個連名字都不曾知曉的人手中。
“將……將軍……”年邁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跪在將軍面前,伸手想要觸摸那具冰涼的身體,但手伸到一半,卻是忽地兩眼泛白,昏了過去。
“啊——!”
哀嚎遍地。
悲哀——憤怒——絕望。
這些情緒迅速充斥着整個鄴州。
無處發泄的仇怨,終究還是落到了身邊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