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三十八章 陷孤城寒池清冷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清杳杳的曲調,自那櫻脣畔吟出。皓腕如雪,烏髮緞亮,翠玉般的竹篙傍在窈窕身側……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同是長幹人,自小不相識……”

    江水浪急,風於長髮間倏而回旋,將那髮梢拂上如皎月般的面龐……

    “下渚多風浪,蓮舟漸覺稀……五湖風浪涌……莫畏蓮舟重……”

    這熟悉的歌聲和畫面,反覆在眼前掠過,卻如湖上雲煙渺茫,伸手不及。

    桐拂覺得腦袋很痛,是那種一下一下的鈍痛,又似被刀鋸耐心割磨,令她忍不住哼出聲音來。

    “姑娘醒了?”有個好聽的聲音在耳邊,桐拂卻不識得那聲音。

    勉力睜開眼,面前是個模樣陌生的女子。但她身上的衣裙桐拂識得,與自己在大寧時穿的那一套差不多。金忠曾說,那是循了燕王府侍女的衣制。

    所以,又來了一個燕王府的侍女?

    瞧桐拂瞪着自己不作聲,那女子笑道“我叫雁音,原是伺候燕王妃的,之後也去世子那裏侍奉過,眼下王妃遣了我過來瞧瞧姑娘如何了……”

    一句話說得桐拂腦袋更痛了。

    燕王妃?世子?他們都來了大寧?

    桐拂欲起身,被雁音忙忙按着,“姑娘莫要急着起來,太醫說姑娘身子仍弱了些,近日需好生歇着。”

    “這是何處?”桐拂越來越覺得不太對勁。

    雁音扶她起來半靠在榻上,將茶盞遞到桐拂的手中,“這兒呀,是北平的燕王府。據說姑娘一路昏睡,定是不曉得到了何處……”

    桐拂的手一抖,小半盞茶潑在自己身上,也顧不得燙,“什麼?!”

    燕王府?她倒是來過。

    最最開始的那個大雨之夜,她就來過這裏。那夜天空彷彿破了口,暴雨如注電閃雷鳴。而那之間,滿是火光、鐵騎、刀刃和揮不去的血腥……

    雁音哎呦一聲,忙取了帕子替她擦拭,“姑娘莫要害怕,這裏安全得很……”

    “誰?是誰帶我來的?我怎麼來的?”桐拂直愣愣地望着她。

    這說不通啊,水珀在燕王的護腕上,他人應是還在大寧,而自己怎麼會來到北平?

    雁音瞧她面上張皇驚恐,心裏跟着一嘆,寬慰道“是前幾日金大人帶着你回來的,官驛的快馬一路是辛苦了些……”

    她頓了頓又道,“其實,我也不知爲何大人會帶着你回來,還徑直將你帶來了府內。不過,如今北平……唉……”

    桐拂瞧她面上顯出憂言又止,忙問道“北平如何?這裏發生了什麼?”

    雁音仔細瞧了瞧她面上微微癲狂錯亂的樣子,小心道“姑娘剛來大約尚不知,如今朝廷的十萬人馬就在城外,據說此刻九門皆被圍住,而城中只有一萬兵馬……”

    桐拂紛紛亂亂又想了一回,既然他不在這裏,那自己還是有機會逃離這個地方。只是不知沒有那水珀,是否還能走得了……對了,那個池塘……是不是該去找一下那個池塘……

    看着桐拂神色不定,一時喜一時憂,雁音又寬慰道“莫怕,雖然王爺不在北平,我們王妃可也是女中豪傑,再加上世子如今日日在九門佈防,定是能守到王爺歸來……”

    雁音離開很久後,桐拂才慢慢回過神來。之前幾次,若說燕王都是勝算在握有驚無險,但這一次,一萬人如何抵抗得了十萬人?困在這孤城之中,自己又如何能脫身?

    再者,如今燕王已經知曉自己的底細,竟也查到小柔的所在,會不會對她不利……還有爹爹……

    思及此處,桐拂再坐不住,當需儘快回去,想辦法帶着他們躲開這些是非殺戮……

    擡眼看着外面天色已晚,桐拂取了榻前疊好的大氅將自己裹了,湊到屋門前。

    門外竟無人把守,她很快想過來,如今北平被困,估計眼下人人都在九門防守備戰,應是沒有餘力再看着自己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外鄉人。

    出得屋來果然四處不見人影,她攀着一處假山上了一道矮牆,將燕王府的地形看了個大概。隱隱可見後園西首似有波光粼粼,於是她躍下牆來,直往那裏過去。

    一路不見人影,轉過一道九曲迴廊,那片池塘已在眼前。

    北地寒夜深重,那寒意竟似透入骨縫之間,縱是裹着氅衣,桐拂也是瑟縮不已。

    她立在池邊就有些猶豫,這一潭池水,泛着幽幽冷意,莫說游水,只怕一下去就被凍僵了……

    “何人?!”身後猛的一聲喚,緊接着撲通一聲似有什麼重物落地。

    她不敢回頭,只覺身上大氅被人從後頭一把拽住,當下再不猶豫,將大氅鬆開,咬牙躍入水中。

    池水果然酷寒徹骨,如萬千刀刃將肌膚寸寸割切着,桐拂驚駭得發現手腳竟不聽使喚,整個人僵硬着,挪不動半個手指,身子就這麼直往那黝黑池底沉去……

    金幼孜覺得此刻十分十分的冷,湖邊垂釣並不如想象中的愜意,更何況此刻月黑風高……

    思及此處,他慢了一慢,擡頭看了一眼面前夜色中的湖面。

    怎會夜黑風高?自己又爲何會在夜黑風高的時候,坐在這梁洲的犄角旮旯的岸邊垂釣?

    他想了一會兒沒能想得明白,目光垂下,手中的釣竿實實在在就在那裏,而那一頭的銀色垂線穩穩地浸在湖水中。時有漣漪微微,無聲盪漾開去。

    他又悶坐了一小會兒,覺得還是有些古怪,起身打算收回魚竿老老實實回屋子去。一扯居然沒扯動,那垂線似是被水中的什麼卡住了。他手中復又加了些力氣,還是沒能扯得動。

    難不成竟當真釣着了大魚?

    金幼孜一掃方纔心中古怪莫名,興沖沖湊到岸邊,雙手握杆使勁兒拖着。

    就在整個人幾乎要坐到地上時,有什麼撲通一聲破水而出浮在水面。

    金幼孜看清那東西,立時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驚駭得半晌發不出聲音。

    那是一個人。

    雖然黑乎乎看不清模樣,但浮在水面上的,確確實實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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