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心只有雲相信
    待瞧清楚了,桐拂才發覺,這間惠民醫局的所在,實在是熱鬧非常。

    臨着南市街,前面就是鎮淮橋,長街可容七軌,官廊左右繚繞綿延開去,人羣熙攘,若想混在裏頭來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並非十分的難事。

    在河邊站了沒一會兒,被河風一吹,她就是一個哆嗦。他已在袖子裏握着她的手,“可走得動”

    她嘆了嘆,“得罪了文德,就是在和自己過不去。他的手多抖那麼一下,我就得慢幾天才能緩過來”

    “也未必盡是他的藥,之前你在貫城那些時日,縱是身強力壯的男子也挺不住”

    她望着河面,額前碎髮微亂,“當真不怕被我連累了”

    他將她往自己身邊扯近了幾分,“連累得尚不夠有件事,我需同你說。”

    桐拂聽他語調忽而鄭重,不覺轉頭望着他。

    “去浙西前,我去見過桐大人。”他說得很慢,似在斟酌,但又分明篤定不疑。

    桐拂顯出訝色,“你去見了我爹爲何”

    金幼孜將袖中那物件,緊緊握着,可以覺出那上面繁複細膩的紋理,“我去見桐大人,是爲了”

    耳邊撲通一聲,他二人身邊的河面猛地濺起水花。若非金幼孜手快將她拉開,她怕是早已衣衫盡溼。但這一下,她的裙襬仍是溼了一大片。

    二人擡眼望去,河上一條大舫,泊在不遠處。船頭站着一個人,正將手中的弓弩交與身後的侍從,口中道:“可惜了,如此肥的一條青魚,竟讓它逃脫了。”

    桐拂正要發作,被金幼孜扯了扯袖子,聽見他在耳邊壓低聲音道:“雲南,沐府。你如今這般,不可計較,且忍了。”

    桐拂瞧那船頭之人,年紀不大卻一副跋扈模樣,她心中生厭,扯着金幼孜就要離開。

    “站住”那人見他們轉身欲離開,揚聲喝道:“那魚,是被這位姑娘驚走的,總得有個說法。想一走了之”

    桐拂曉得這架勢顯然不是想避就能避得了,只是不知何處與他結了樑子當下,她轉過身子,笑嘻嘻道:“敢問這位公子,方纔被我驚到的,是什麼魚”

    “青魚少說也有一臂長。”那人答道。

    “公子看清了當真是青魚”

    那人篤定道:“自然是青魚,怎會看錯。”

    她笑道:“那就奇了,青魚生性不活潑不喜浮於水面,多生於水底。尋常只吃蚌、蛤、螺螄,偶爾捉了蝦或幼蟲來喫。

    莫說這水面上瞧不着,便是在湖裏想要尋到也是不易。公子竟能在這河道里瞧見一條性子活潑的青魚,當真是好眼力。”

    那人面色微變,冷聲道:“我的眼力如何不打緊,我卻曉得姑娘的眼力是一等一的好。

    原本這魚,我是捕了去給我家娘子一樂,不料竟被你驚走。我娘子若是不快,可是極大的麻煩,怕不是你一個託病而出的女囚,擔待得起”

    桐拂一怔,此人如何知道自己的情形再要發話,她已被金幼孜攔在身後,“下官眼拙,竟未認出沐都尉,失敬失敬。”

    沐昕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着眼生又穿着尋常衣袍看不出品階,立時不耐煩道:“本都尉與這位姑娘說話,不相干的,何必多話。”

    他復又轉向桐拂道:“既然你有本事從大牢裏出來,如今又能在京師裏晃悠,想來已是無礙。

    聽聞姑娘水性極佳,樓船都能掀翻了。不如下去替我將方纔那條青魚給捉上來,該是不費事的。”

    “沐都尉有所不知,”金幼孜再次道,“京師河道由清水吏司督管,任何人不得隨意入水道捕魚撈蝦”

    “若是我今日一定要這魚呢”沐昕死死瞪着桐拂。

    他二人身後很快圍上了數人,將他們的退路攔了,身上衣制與京師侍衛頗爲不同。

    一時河岸邊,雖不見刀劍,但盡是劍拔弩張的意思,識趣的路人紛紛遠遠避開了去。

    桐拂心中亂七八糟,這什麼雲南沐府的都尉,爲何會和自己過不去自己再能惹事,也惹不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這其中,怕是有誤會。”一聲清清朗朗,自不遠處傳來。

    衆人看去,一架馬車穩穩停在了河邊。趕車人將車簾掀開,沐昕瞧見來人立刻色變,作勢就要行禮。

    “既在外頭,沐都尉不必拘禮,”馬車裏的人攔着,頓了頓才又道,“我倒不知,五妹她喜食青魚,她一向不碰河鮮”

    沐昕忙垂首道:“沐昕戲言,太”

    “沐都尉,”車裏的人將他打斷了,“我府上倒是養了幾條鯉,若都尉喜歡,這就叫人送去。”

    沐昕再不敢多言,束手默立。

    桐拂早瞧見車裏的朱高熾,此刻瞧他衝着自己揚了揚手。

    “可好些了”朱高熾示意她上馬車。

    她再扭頭,金幼孜跟着一位侍衛已經走遠了。

    “文淵閣還有些事,金大人需去照看一下。”朱高熾慢悠悠道,擡手示意她坐在他的身側,“我正要去都船廠,小拂姑娘要不要同去”

    “好啊,我正想”她忽然打住,“那個,去瞧瞧大寶船。”

    朱高熾笑了笑,“那裏除了大寶船,還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馬車已轆轆前行,桐拂沒忍住,“這位都尉大人,我是如何得罪的”

    “沐昕,西平侯沐英第五子,剛娶了常寧公主,封駙馬都尉。”朱高熾的笑意淡了幾分,並未刻意掩飾。

    “常寧公主”桐拂脫口訝聲道。

    淺的船上,那個姿容妍麗、眸子裏水光雲天清透無比、尚透着稚氣的公主

    “五妹是最受父皇寵愛的”

    “最受寵愛就被寵到雲南去了還嫁給這麼一個”桐拂忍不住打斷他,但看着朱高熾的臉色,堪堪止了話頭。

    朱高熾靜默了一陣,反倒露出笑意,“難怪五妹她,之前去父皇那裏鬧了許多回,要放你出來。看來,你二人雖相處時間不長,倒是融洽得很。”

    桐拂心中一暖,原以爲常寧公主受驚,多半是要去告狀訴苦,沒想到竟去御前替自己求情

    “小拂姑娘早前在貫城受了苦,且忍一忍。這案子定會水落石出,我亦不會讓你蒙冤。”朱高熾言語間並無凌人氣勢,但這一句,在窄仄的車廂裏,卻令桐拂覺出氣逾霄漢的意思。

    “太子爲何信我萬一我真的”

    朱高熾並未接她的話,反倒望着窗外,“北宋文同,與蘇軾乃是表兄弟,時人贊其與可襟韻灑落,如晴雲秋月,塵埃不到。其詩畫俱佳,我卻獨喜一句。

    此心只有雲相信,長畔吟魂繞太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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