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雲微濛兮後生雨
      白紵舞,關山月,永嘉紫桂。簡文帝之女,蕭妙淽。

      半幅玉色面具之後,究竟是誰?

      他在前面走得有些急,桐拂不知從何問起,想了想,索性悶頭不語。二人在一叢山石後的闌干處站定,見遠處臺榭上燭火流光,人影綽綽。不聞絲竹舞音,隱隱聽得清談三五聲。

      “昭明太子?”桐拂望着那之間姿顏清華的一個身影,沒忍住。

      “相思無終極,長夜起嘆息。徒見貌嬋娟,寧知心有憶。寸心無以因,願附歸飛翼。”

      “長相思。”她道,“這首我見過,我孃的帕子上曾繡着。”

      他將她的手又握緊了幾分,待那之間一片冰涼漸漸有了溫度,他才又道,“若非普通七年厭禱一事,也不至於那之後,江陵十四萬卷書,一皆灰燼。”

      “燒書?他一口氣燒了那麼多?”

      他一聲嘆,“不是他。這件事……罷了,回頭再與你說。”他轉身望着她,“你說過,在水裏遇到的那個人,身有魚鱗?是鮫人?”

      “鮫人我沒見過,也不知長什麼模樣。”說罷這一句,她忽然一個懊惱,之前竟忘記問那盧潦渤可否見過鮫人,“只是尋常人身上怎會有魚鱗?且那人水性實在好得詭異,若非鬼神,恐怕只能是魚了……”

      “上回在東宮書閣,我翻到一冊書,裏頭有一則倒是提過這鮫人。當時匆忙,沒瞧清楚。既然來了,不如再去瞧一眼。”他領着她就要走。

      “去東宮?就這樣去?不怕被逮着?”桐拂有些喫驚,“若被人瞧見……”

      “人不是都在這兒?”他腳下沒停,徑直往遠處燈火暗沉間走去,“那書閣裏值守的,我都熟識了。”

      “你常來?如此熟門熟路,連人都熟識了?”他走得急,她跟着就有些趔趄。

      “唔還好……你只需記着,一會兒若遇見書閣裏值守的,你莫要出聲,話我來說。”

      饒是曾整日在總明觀巨大的書閣裏跑進跑出,桐拂還是被此處萬千牙籤玉軸震撼到說不出一句。且那層層書架之上鑲嵌着不知何種寶珠,透出的光亮四下交織,映出一室明堂。

      偌大的閣內不見人影,金幼孜徑直去到牆邊的一排木架前翻找起來。她沒興趣翻書,爬上遠處的木梯,坐在架子上摳着高處一溜排明珠,實在是沒見過這般寶物……

      身後一聲抽氣,緊接着撲通一聲,似是一堆書落地的聲音。

      桐拂一愣,倒很快鎮定下來,緩緩轉過身。

      應是此處的書吏,面前跌落了幾冊書卷,正喫驚地擡頭望着坐在架子上的自己。想着方纔金幼孜交待的莫要出聲,她衝他歉意地笑了笑,又往架子裏縮了縮。

      “我這是眼花了麼……”那人似是自語,也不去撿拾地上的書卷,猶盯着她。

      她忙點頭,又將掛在外面的腳縮了進去。

      “莫怕,”他安慰道,“可是別處宮裏的?走錯了路?”

      見她搖頭,他一愣,難不成不能言語,頓時心起憐惜,“無妨無妨,我不會告訴旁人,你先下來,我送你出去……”

      他方要攀着那木梯而上,只聽身後一身輕咳,“不勞校書郎,還是我親自扶她下來。”

      那校書郎聞言慌忙轉身,見着金幼孜立時顯出喜色,跟着就是躬身一拜,“司書大人……”拜完了起身,面上又有些糊塗的意思,回頭瞅了一眼架子上的女子,再瞧瞧金幼孜,“這位姑娘是……難道是……總不會……”

      不容金幼孜開口,他繼續盤算出聲道:“這書上說,自古司書鬼大人只有一位……能與司書鬼大人同進同出的,只有蠹魚仙……蠹魚仙竟是女子……她總不會就是……”

      他一手指着桐拂,面上神情已由方纔關切憐惜化作驚怖厭惡,轉而對着她冷冷道:“今日閣中遍薰芸香,且司書大人親臨,麻煩架上魚仙速速離開,若傷在此處怕是有些難看。”

      “還不速速下來!”金幼孜仰頭瞪着兀自看戲看得振奮的那一個。

      桐拂看那校書郎變臉,正看得有滋有味,被這麼一吆喝頓時覺得沒意思,也不攀那木梯,直接自架上跳下來,正站在那校書郎身旁。

      校書郎幾乎立刻撲在地上散落的書卷之上,死命護着,“司書大人速速收了這蠹魚!這些書卷方從橫山日南郡北麓千里迢迢運來,萬萬不能被她毀了……”

      金幼孜已走到桐拂身旁,將她拉至身後,“臨邑?日南郡運來的書?”

      校書郎忙將地上的書卷歸攏了牢牢抱在懷中,“正是,此書極珍,尚未來得及抄謄。”言罷仍死死盯着金幼孜身後的桐拂。

      “這書可否容我一觀?”見校書郎面顯難色,金幼孜輕嘆道,“此處藏書三萬,如今又有蠹魚出現,今後能否皆無恙,怕是要費些心思……”

      校書郎忙將手中書卷遞過,“司書大人想看只管拿去看,在下只是擔心……”

      “她麼?”他將她牽至身旁,“不過一小妖,我看着她,豈會容她作亂。”

      桐拂不好出聲,只能用凌厲眼風,在他面上來回問候。

      校書郎離開時神情極爲古怪,頻頻回顧,這喫書的和護書的,怎的神情舉止之間如此親暱……如書上所記,不該是見面就掐,鬥得你死我活麼……又或者神仙打架,遊離三界之外,我等俗人瞧不清楚……

      看着那校書郎萬千心思地走遠了,桐拂才嘖嘖嘆道:“當真看不出,堂堂文淵閣學士,坑蒙拐騙連哄帶嚇,顏面這東西是不是忘在家中了……”

      金幼孜不睬她,將手中的書卷翻得很快,“唔,可能走得急忘帶了,以後要勞煩夫人時時提醒……”

      她聞言面上一熱,就去奪他手中的書,“誰是你夫人,你可知如何回去……”

      “果然!”他猛地出聲,將她那隻手牢牢捉着,目光卻仍定在那書卷上,“你可知這臨邑是何處?”

      桐拂瞧他猛地神情爍爍,一時摸不着頭腦,“南梁郡縣,我如何知道……”

      “臨邑不是南梁的,正是如今的交趾。”

      “交趾?”她一愣,盧潦渤的話就在耳邊,交趾的海里,青瞻星最多,槲若漫山遍野……

      “怎麼?你知道交趾?”金幼孜見她神情有異。

      “我去都船廠遇到一個人,他原住在南地海邊,識得木板上的東西。說是青瞻星魚身上的,用槲若染過。而這兩樣東西,在交趾很多。”

      他將她扯到近前,“你看這書卷上寫着:交趾東有雕題國,雕題有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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