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洲,黃冊庫。”
“回來了?”
“唔。”
“我可以游過去。柚子你,要麼等天亮找只舟子……”
“我雖在文淵閣當差,無旨意亦不可私自上樑洲。”金幼孜望着夜色中的湖面,面上着實有些憂慮。
桐拂沒接話,往湖邊去尋船,他跟在身後,“這個時辰不會有船……”
前頭她已經停下腳步,指着不遠處的湖石上牽着的一艘細舟,“那是什麼?”
金幼孜將她攔着,“有些古怪。梁洲上不可泊船過夜,這不知是何來頭……”
“怕什麼,大不了回頭我再給還回來。”說話間她已繞過他躍上船頭。
上了船,她咦了一聲,金幼孜忙快步上前。這舟子除了形制細長些,並無特別,但木料嶄新,倒似是剛製成不久。船身上也無樑洲冊庫的標記,顯然不是尋常送人和物資上島的船隻。
桐拂來來回回仔細瞧了幾番,並未尋着不妥之處,取了船篙,循着湖面幽暗處往對岸而去。
“方纔,是如何回來的?”她問,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怎的就自那恍若仙境般的玄圃,回到了這暗沉沉的梁洲冊庫之間。
身後的金幼孜沒吭聲,她繼續道:“若說之前是因爲九子鈴,那方纔……難不成你隨身帶着?”
還是一片安靜,桐拂心裏突地一跳,忙扭過頭去。這一眼,只看得她心頭一涼。
船上空空蕩蕩,金幼孜並不在。可剛纔,分明看見他上來,還與她一起察看這船內情形……
她將篙丟下,飛快察看了船四周的水面。並未聽見落水的聲音,這人,能去哪裏?
“柚子!”她壓低聲喊着,一時心如擂鼓。
四下依舊一片死寂,桐拂再不猶豫,摸出腰間一串明珠繞在腕間,翻身入水。
水下如墨染,除了腕間光亮,看不清四下情形。她索性停下手腳,凝神分辨動靜。
身後忽然而至的力道十分迅猛,她連轉身的機會都沒有,只覺腰間一緊被人扯開少許,那水刺堪堪貼着她的手臂而過。面前是金幼孜的面容,她不及細看,余光中見那水刺詭異迴轉,竟撲向金幼孜而去。
一切發生得太迅速,那人離着他二人又太近,避讓已是不可能。
金幼孜眼見那水刺奔着自己來,而非衝着她去,心裏剛一鬆,卻見她猛地撲入自己懷中,一把將自己的脖子摟住。大駭之下,他只覺懷中她身子一顫,有什麼如煙霧般猛地在她身後騰起,嫋嫋驚心,悚然四散。
而水下忽然出現千萬瑩光,如繁星涌散點點爍爍,迅速將水下映如白晝,也將那人的面龐照亮……
金幼孜猶自震驚,而之後所見,更爲詭異……
那身形駭然之物,猛地破水而入,與那人糾鬥一處……
而四下瑩光迅速消散,那兩個身影很快消失在無邊幽暗之間。
金幼孜再顧不上其它,將桐拂小心擁着,奮力浮出水面。一擡頭,就見船上立着位女子,正滿臉焦急地往水下張望,瞧見他二人,她訝聲道:“這不是桐姑娘?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二人將桐拂扶上船,金幼孜瞧她雙眸緊閉,穩了穩神,“是水刺,她被刺中……”手顫着就要去瞧她背後。
這聲驚呼,令他心如墜深淵,眼前就有些發白,“如何……”
“怎會如此?”她一臉狐疑,“只是些皮肉擦傷,你不是說她被水刺刺中了的?”
金幼孜忙探頭看去,那腰後果然只有被利器橫擦而過的傷口,雖有血跡,但顯然並未傷及要害。
繁姿已自袖中摸出錦囊,翻出一個瓷瓶,“只有這個,先用着。”說罷將那傷口簡單清洗上藥,用衣帶纏着。
“若只是擦傷,她何故不醒?”金幼孜仍慌着,懷裏的她沒有半分動靜。
繁姿皺着眉,“這個……我也不知,不如去找我師父……對了!師父他剛好在我那裏,快快!”說罷返身去了船篙,往岸邊而去。
“不必,只需回到醫局就好。只是……郡主爲何會在此處?”
如今桐拂仍戴罪於身,雖未定案,但畢竟她擅自從醫局走脫。如今出現在這行蹤詭異的郡主船上,若被周王府或是錦衣衛發現,都是十分麻煩的事……
繁姿抿了抿脣,“我……正好路過……金大人放心,只是我自己,並無旁人。”說罷,她忍不住往那岸上深林處又看了看,除了一片幽暗,什麼也瞧不着。
“金大人……”繁姿還是沒忍住,“方纔在水下,可看見了什麼?”
金幼孜正低頭將桐拂面上的水擦去,聞言手上一頓,“水下暗沉,並未看見什麼。”
船身晃了晃,顯然撐船之人心思有些亂。他瞧着她的背影,想着方纔水下詭譎一幕,終是沒有說出口。
“痛死了……”
懷裏一聲哼哼,將他思緒扯回了,他忙低頭看去,桐拂正齜牙咧嘴欲坐起身來。
“你醒了?!”繁姿扭頭瞧見,一臉欣喜,“看來我方纔的藥,是用對了。”
桐拂看着船頭熟練撐着船的繁姿,一臉糊塗,“怎麼……是你?”猛地意識到不太對勁,這才緩緩擡頭望向金幼孜。
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他就這麼垂目看着自己,眉梢眼畔脣角的,沒什麼弧度,彷彿冰塑冷仞。眸色之間,不知是否映着幽暗湖色的緣故,深邃杳杳間透着……怒火?
“我有點冷,你是不是也……”她想了想,不知他這個怒火從何而來,不如徐徐打探……
“你閉嘴!”他的樣子,與總是兇巴巴的明書,似是重合了一下。
她一個恍惚,“我怎麼了……”心裏重又回顧拿捏了一番,方纔自己的舉動,雖說是沒過腦子,好歹也算是個挺身而出,他不是應該感動纔對?
“你沒怎麼,你好得很。”他的嘴角有些抽動,看在桐拂眼裏,卻有點猙獰的意思。
她往後縮了縮,扯着背後那一道,抽了一口冷氣。
“什麼人!”
四下裏忽地火光大盛,桐拂扭頭看去,她三人所在的舟子離岸不過幾丈,但身後被七八條官船團團圍着。
火把熊熊之下,錦衣衛的挎刀,映着幢幢人影,當真是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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