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三百零九章 龍檻沉沉水殿清
    天色微明,七八個竈臺上早已白煙騰騰,爐火薰撩中,各式早食氤氳生香。

    劉娘子剛將一籠包子放在手邊案臺上,也就一轉眼的功夫,最頂上的四隻沒了蹤影。

    她忙扭頭看去,一道身影正迅速地穿過嫋娜煙氣,直躥入院中。

    “小拂這一大早的去哪兒別忘了你爹囑咐的話”眼瞅着人早跑沒了影,她搖頭道,“金公子一走,這丫頭怎的食量也大了許多原先喫兩個,如今要喫四個包子”

    桐拂站在會同橋上,將身後的包袱緊了緊,裏頭是從爹爹藥箱裏翻來的藥材,還有兩個熱乎乎的包子。

    這幾日潛入詔獄,廖卿比最初看到的模樣好了許多。身上的傷不能全醫治好了,以免獄卒起疑,但最厲害的幾處已無大礙。

    今日去再換上一次藥,後面也就無需擔憂了。這麼想着,她將水珀緊緊握在掌心。

    眼前重又清明時,人已在廖卿的牢房外。

    她走上前,心裏就是一涼。那裏頭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在詔獄裏來來回回尋了不知多少遍,始終沒曾見到他。囚犯的名錄被鎖在鐵箱之中,她也根本無法打開察看。

    不過是前日她纔剛來過,彼時廖卿還好好的待在裏頭,手裏攥着小柔的帕子,還同自己說話難道她心裏一時絞得厲害,匆匆離開。

    會同橋上早已熱鬧起來,車馬不息,人聲歡喧。桐拂心中一團亂麻,廖卿的事又能去問誰

    一路回到酒舍,還未轉過巷口,就聽身後一句,“站住”

    她扭頭望去,盧潦渤正大踏步地走上前。

    “我找着了。”他有些不耐。

    “找着什麼了”桐拂一臉茫然。

    他沒好氣,“你讓我找人,我找着了,你倒忘了。有意思”

    他將她扯進一旁的巷子裏,比劃了一個口形,“鮫人。”

    桐拂腦袋嗡的一響,他居然有能耐跑去朱玉清的私苑

    “不過,”他又是一臉可惜,“被人搶先了一步。”

    “什麼意思”

    “被人捉去關起來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說什麼”桐拂見他要走,將他衣袖扯住,“你話說清楚,他被誰捉去了現在在哪兒”

    盧潦渤將衣袖從她手中抽出,“我只答應幫你找,沒說要將人拎到你面前。如今將他關着的地方你知道也沒用,你根本進不去。”

    桐拂將他去路攔着,“你只管告訴我,能不能進去,那是我的事。”

    她立在燕苑的山門前時,已是暮色初現,幽徑無人山林空寂。守在門前的侍衛卻說公主不在燕苑內,且已好些日子沒過來。

    離開山門,她循了山溪到了一處湖面。湖面雖不大,但估摸着應是與苑內的湖水相連。她將明珠繞在腕間,潛入水中。

    湖水寒冷刺骨,想着此處曾是安寧陵畔燕雀湖,她好似又見彼時深幽枝椏間,與棲燕比肩,同望甬道清冷石麒麟昂首相對

    眼見頭頂水面透出光亮,她正欲浮出水面,忽覺沒來由的窒悶,又似被什麼死死拖拽着不得脫身。大驚之下回身四顧,湖水清冽,分明什麼都沒有。

    猛覺察頭上動靜,她忙仰頭看去,無數巨大的石塊攜着泥沙撲將下來,似要生生將自己埋在這湖底。

    一片紛亂迷濛間,她聽見有人急切地喚着自己,“你瘋了麼快出來你根本無法阻止燕雀湖註定會被填了他們要造宮闕”

    她奮力想要撥開眼前迷霧般的沙土躲開巨石,但始終無法看清那人的面目。眼睜睜看着一塊巨石撲面而來,而自己根本無處閃躲

    眼見着夥計要將酒舍門的關上,劉娘子將他叫住,披了氅衣重又走出去四處張望,“這丫頭又跑哪兒去了曉得我不捨得拘着她,真是越來越不像樣子。回頭看她爹和金公子怎麼收拾她”

    她正欲返身回去,一個樣貌陌生的女子走近,衝着她施了一禮道,“我家主子讓我帶句話,桐姑娘在我家主子那裏,晚些會送她回來,劉娘子莫要擔憂。”

    劉娘子神情一肅,“你家主子是何人小拂爲何會在那裏”

    那女子垂着眼眸,“劉娘子寬心,我家主子與桐姑娘是舊識,自然不會害她。”說罷自袖中摸出一塊腰牌呈至劉娘子跟前,待她看清了,又很快收回去。

    劉娘子心裏一跳,這腰牌是宮裏的東西,且絕非尋常之人可隨身帶着。她思量一番道,“我劉娘子雖不過是市井中人,但在這京師裏倒也沒什麼忌諱懼怕的。你家主子需得將小拂好好地送回來,若傷着她一絲一毫”

    那女子斂衽一禮,“劉娘子多慮了,既然主子讓我前來,就是想令劉娘子寬心。桐姑娘的事就是我家主子的事,我家主子的思量計較只怕不比劉娘子少。”說罷款款告退,很快消失在深夜窄巷之間。

    劉娘子怔怔立在原地,末了一嘆,“幸虧她爹不在,不然唉,得了,今夜我也不用睡了,且熱壺酒等着吧”

    青豪筆鋒驟轉,倏而頓下復又急提而起,墨香洇着紙香,於行雲流水間透着氣貫長虹之勢。

    瞧着眼前這幅字,他甚是滿意,將筆擱下,立時有人上前,“太孫殿下,時辰不早了,可要歇息”

    朱瞻基擡眼瞧了一回捲簾外沉沉夜色,“那位桐姑娘如何了”

    內監忙道,“桐姑娘在偏殿,早前醒了,這會子應是在用膳食”

    “我去看看。”朱瞻基拔腿就走。

    內監不敢阻攔,一路小跑跟在後頭,“殿下,將她帶回宮裏,已是不妥。如今殿下又要親自去瞧她,這這更是不妥”

    朱瞻基腳下沒停,“有何不妥,又不是沒見過。她還欠我一艘船”

    內監已是一頭的汗,“殿下,那裏有女史照看着,一會兒就該送她出宮了。殿下此舉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

    朱瞻基卻彷彿壓根沒聽見,腳下反而加快了,“知道此事的人,不能再多一個,你只管把這個差事辦好了,其餘的,再莫多言”

    內監瞧着眼前的身影,雖尚未到束髮之歲,但氣勢言語,已是極有當今聖上不怒自威傲睨萬物的風範。

    朱瞻基走至殿前,思暖已笑吟吟迎上來,他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思暖禮了禮,“今日太孫奔走辛苦,太子殿下命我過來瞧瞧。”

    朱瞻基眼神閃了閃,“今日之事”

    思暖頷首,“太子殿下都曉得。”說罷讓開了身子,“時辰不早,再一會兒,我該送她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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