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有點早了，上夜班的還沒下班，整個車間裏混合着兩班的人，看起來非常擁擠。
關居原不能打擾夜班的工作，所以閒着沒事，便到了引水區找了個座位坐下，安靜等待七點的到來。
“咦，你不是昨天來的那個多能工嗎？”這時，一個三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端着水杯在他身邊停住，好奇的看着他。
“嗯，是。”關居原禮貌性的點點頭，微笑迴應。
男人在他身邊坐下，吹了吹瓶口的熱氣，跟他閒聊“有經驗就是好，多能工比我們普通崗位要高出不少呢。”
“高很多嗎？”
“大概有八九百把，快一千了。”中年說這話的時候，還帶着幾絲羨慕“而且你們也不用加班，到點就可以下班了，而我們……哎，算了，不提了。”
“額……”他這麼說很難讓關居原接話，只好道“還行吧，有利有弊，在一條線上待得久了，大家之間還能增進感情，多交幾個朋友也是好的。”
“交啥朋友啊。”男人搖頭失笑，但很快又想到了什麼“不過你說的也對，來這裏上班的年輕人，有好多都是爲了找對象來的。你呢，有對象沒？”
“暫時還沒。”
“那你可得抓緊了，我看你得有二十七了吧。”
“我才二十……”關居原臉色一黑，忙開口解釋。
“是麼？”男人一愣，盯着他又看了幾眼，纔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夥抱歉啊，我還以爲你跟我差不多大，小也小不了幾歲。”
“可能我比較顯老吧。”關居原乾笑着回答，心裏卻在思考其他的事。
眼前的這個男人比較和善，而且非常健談，如果他的資歷夠久，說不定能從他這裏得到有用的線索。
“大哥您來這工作多久了？”他儘量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隨口問他。
“來這多久了……”聽到這個問題，男人目露思索，過了一會纔回答“大概有七八年了吧，具體時間我記不太清了，不過那時我來這裏的時候還沒對象。”
“現在呢？”
“現在？”男人突然笑了，笑是發自內心的笑“我孩子都有了，現在——”正說着，外面卻忽然傳來了一道呵斥的聲音“你們怎麼回事？”
這不禁讓關居原怔住，以爲是說自己，擡頭往外邊看去，男人卻道“不是我們，昨天來了那麼多新員工，肯定是哪方面犯錯了，新班長在訓新員工。”
“我出去看看。”他們這個車間裏的新人可都是玩家，關居原心中一動，忙起身出去查看。
出了飲水間，呵斥的聲音更清楚了，關居原看到新線的班長，正站在幾名玩家身邊，神情激動無比。
“昨天我難道沒有說嗎？無塵服裏面不要套太多衣服，會影響做工作效率。你們倒好，直接套上了羽絨服，這活還幹不幹了？”
“我們很冷。”說話的是紅衣男，回答的同時還指了指自己衣服“不穿會凍着。”
“冷？哪裏冷？”班長氣急反笑“現在還沒到冬天呢，怎麼會冷？你們怕不是腦子有毛病吧？”
他的話很不客氣，但卻是車間裏的常態，新官剛上任，還是要立威的，要不然沒經驗沒資歷，根本鎮不住新人。
關居原對這個可是深有體會。
沒辦法，被罵也要認，受不了你可以走，電子廠每天離職的人數，幾乎跟入職的持平，不愁找不到人。
被罵的幾名玩家低着頭，選擇沉默。關居原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他們對面的不遠處，終於看清了他們的正臉。
紅衣男、周芷、王琳霖，還有四個不認識的玩家，就是站在那裏的所有人了。
“周芷和王琳霖？”當看到這裏面居然有這兩人，確實是被驚到了。
“鬼物昨天選擇的不是我嗎？怎麼會……”他們的異常不用推測，肯定是跟鬼物有關，正常玩家不可能做這種事。
所以關居原非常疑惑，要說鬼物昨晚突然改變主意，換成其他目標還可以解釋，但這一換竟然是……兩個！
這就有點說不通了。
“難不成……鬼物殺人的數量沒有限制？”想到這個，關居原心情頓時沉重下來，直到現在，他還沒摸清鬼物殺人的規則，他們爲什麼會被鬼物選上……依然是個謎。
“出什麼事了？”這時，白班的課長也被聲音給吸引過來，還沒到就皺着眉對新班長呵斥“夜班還沒下班，你瞎嚷嚷什麼呢？”
見到他，班長之前激動的神情立馬平靜下來，轉而賠笑“不是，他們……”
“他們什麼，新員工肯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就不能好好說？”作爲領導，這種場面話課長還是要說的。
但當他走近，看到那幾人時，臉色在瞬間……就變了。
很突兀的變了，在場的所有玩家都能看到他眼中，控制不住而流露出的恐懼之意。
甚至，關居原都能看到他背在背後的手，也在輕輕顫抖。
班長沒能注意到他的眼神，他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幾人身上“他們居然還說冷，穿這麼多會影響產量的，我——”
“產量沒什麼。”出乎意料的，課長卻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非常的柔和“還是身體最重要，我們都是人，總不能爲了產量讓身子出問題。既然冷，那就多穿一點吧。”
“課長……”班長沒想到一向嚴厲，對員工要求苛刻的課長，此時居然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他還想再說什麼，就被課長用冷峻的眼神制止了。
“這種小事以後不要亂髮火，再讓我發現，你這班長就別幹了。”課長扔下這麼一句話，然後不自在的離開了。
“搞什麼，不是產量第一嗎……”班長被訓斥，心情自是非常不好，臉色陰鬱的看了幾人一眼，隨即也離開了。
…………
出了工作車間，課長一點都沒停留，換下無塵服後直接到了室外。
外面陽光燦爛，灑在身上，帶着一股舒適的暖意。
不過課長卻一絲溫暖的氣息都感覺不到，就連掏煙的手都在劇烈顫抖。
陽光下，他點燃了香菸，陷入了回憶。
有些事他以爲過去就過去了，但……
直到現在，他都能清楚想起當時的場景，以及那個女孩的……遺言。
“你們不是喜歡看我嗎！看啊，快看啊，這次讓你們——看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