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李歪頭不懷好意地看曹主任一眼，跺一下腳，說到，“走。”
“怎麼說走就走了呢。”曹主任看到李歪頭是一雙帶着毒意的眼神，“歪頭，看看有什麼忙需要幫，再說，你一個人……”
“什麼你呀他呀的，真的走了。”張老三的語氣不容置否。“歪頭兄弟，這又何必呢。咱們不光是從小光着腚一塊玩大的人，在村幹部裏，咱們倆也能算得上朋友呀，不要走，咱們一塊喝兩盅。”見李歪頭徑直走開了，張老三隻是乾笑兩聲，衝着曹主任說，“曹主任，這李歪頭和我一樣，認準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頭哩。”
承包梨山的事，並不是李志高想象的那樣順利，一晃幾個月過去，事情依然沒有着落。李志高從小就迷戀課外書，常向清淺家裏借一些書看，那個時候，清淺的爸還不是汪鎮長，但那個時候清淺家有好多書，李志高總是呆在她家裏看個沒完。長大後，李志高還是到處借書看，第一次去清淺那兒，三國水滸，紅樓夢，尼采康告德叔本華，逮着什麼看什麼，但到高考落榜時才知自己在該走的路上沒有走好。眼下承包梨山的事又黃了，李志高看到了李歪頭眼裏眼裏溢着渾濁的淚。
“志高呀，咱莊戶人家只有靠讀也書纔有出息，我不能脫掉老輩子傳下來的農民的皮，有點不甘心呀。我知道你長大後就想法成爲城裏人呀，可是，城裏人又有什麼高貴之處？”李歪頭在心裏憤憤地罵了一句，但是，他知道盡管自己卑視城裏人，可是兒子志高這幾年一直想成爲喫公家飯的人，已經被這個慾望已經摺磨得有些發瘋了。
從張子騰家回來，李志高窩了一肚氣。打工的錢差不多已經在張子騰那裏賭博輸完，張子騰不願幫他再出頭貸款，而且還一口氣咬定要他快還錢。李志高說出自己想承包的計劃，並對張子騰說，他想把自己家住處改造一番。那裏是一片窪地，他設想先是把窪地填平，蓋一座讓四鄰八鄉都嘖舌的大院子，然後掛個牌子：墟圩子罐頭加工廠。辦一個罐頭加工廠子這也是李志高思謀已久的事，他說，梨山縣，畢竟種植梨子的人很多，搞一個罐頭加工廠子還是可行的。這一次，張子騰願意幫忙了，並說，賺錢二人平分，賠本的話算是李志高一人的。李志高答應了，很快，廠子也辦起來了，開始很紅火，但沒有多久便日落西山似地衰敗下去。辦廠不行，柳三棉又想成爲養殖專業戶。非典過去，到處都缺少家禽。於是，李志高在院外掛上一塊牌子：墟圩子養雞廠。從縣城接回500只雞苗，李志高象護佑小孩一樣把它們安置在正房裏，因爲那裏採光通風，是雞舍的要求。李志高按書上的要求先把雞雛放到溫室裏。溫室是用牀改制的，用塑料布圈成一個棚子，活象一口棺材。清淺有些不滿，她說，爲了養雞，一家三口擠在偏房裏，喫喝拉撒睡弄得家不象家，院不象院。李志高說，等咱們發了財把這片院子推倒，蓋一個令城裏人都羨慕的別墅。是的，要蓋一套比你們家還要闊氣的別墅。這一回，清淺信了李志高，陪他一塊熬夜育雞雛。養雞是件苦差事，最初的十幾天，人要通霄在達旦地守護着小雞，時常觀察雞舍的溫度，給小雞打預防針，防着小雞互相擠壓，還要防着黃鼠狼偷喫小雞，最討厭的是耗子，它們偷不走小雞，便把小雞咬死。等到小雞的羽毛豐滿後，就要把它們放到雞棚子上。爲了搭建雞棚子，李歪頭幫着李志高伐光了他們家祖先留下的大樹。清淺說，如果養雞不成，祖傳的一點家業也讓你毀完了。不料正被清淺言中，夫妻二人千辛萬苦把雞養到快出售的時候，一場雞瘟發生了。所有的雞都死個精光，養雞行業的術語叫“倒圈”。李志高打算的是先養雞，再搞一個綜合養殖廠：用雞屎餵豬，再用豬屎餵魚。從報紙上看，那些養殖專業戶都是這樣乾的，李志高也相信他能幹成，沒料到出師不利，令他心灰意冷。
李志高認準的事不會輕易罷手，喫晚飯時他對李歪頭說出自己還想貸款的事。
“志高，這次我不想阻攔你。只是一些人不願爲你貸款的事出頭露面，分明是怕咱們家窮，還不起他們的帳。”李歪頭嘆息一聲。
“爸，實話告訴你，我是鐵了心要混出人頭地，一定要養殖廠的事辦起來。”李志高目光堅定的說，“本來我想再去鄭州打工，不，那樣太慢，今年夏天我就要把養殖廠的事拾弄起來。現在城裏人辦什麼事都時興送禮，要不然我也去給人家送點東西？我的意思是去市裏找清淺的妹子清蓮，她在電視臺，人緣廣，路子多。我知道一些有錢的人都很愛財，他們越有錢越會算計，都是些愛貪小便宜的人。”
“還要送禮？”李歪頭皺了一下眉頭，愣了半天才說一句話，“志高，咱家己窮得四壁空空，拿什麼去送禮？”
“李志高，我看你是鐵了心地想再搗鼓點事出來，要不，就把咱們家的破三輪車賣了吧。”清淺齧一下脣說，“你就就背水一戰吧。”
幾千塊錢買的農用三輪車折舊後只賣幾百元，還要對別人千恩萬謝，李志高氣得在進城的路上直想找人打一架。
“總比賣廢鐵值錢吧？反正車子也是常壞常修的老爺車。再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現在城裏都不讓咱莊戶人家的農用車進城了。別再心疼了，權當那是一堆廢鐵。”清淺笑一下說，“好吧，從今天起，你李志高就靠這一堆廢鐵的錢闖天下吧。我要在家裏帶孩子，你一個人去吧。”
進了城，李志高在車站旁一間簡陋的旅店裏安下身，便開始籌備購買禮品。
置辦好禮品，李志高望着禮品有些百感交集。
“我李志高現在是想幹點事業，居然到了就連找自己的親戚辦事都鬧到要送禮的地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有朝一日我要飛黃騰達，清蓮，你要加倍償還你欠我的。”李志高趕到清蓮的住處，沒想到只有鐵將軍把門，二人只好拎着禮品向旅店走去。回到住處，李志高掏出一支劣質煙吸了幾口，嗆得咳嗽幾聲，惱怒地把煙擲到地上，又用腳使勁踩了踩。他在心裏暗暗地罵到，城裏人能吸萬寶路，城裏人能吸外國煙，我不能呀。
晚上，李志高見到了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