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心中憂慮,沉默不語。
申鳳兒經歷家族大變,閱歷頗豐,登時看出其意,道:“你暫時不必擔心,季門主外出遊歷,已有數年不在門內。他那公子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從來不參與門內之事。即便你回來的消息傳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肖逸道:“如此甚好。”心中稍安。
但申鳳兒緊接着又道:“申家也不能一直不明不白地苟活,是非黑白,總要有個說法。再有兩個月就是孔聖人一萬年誕辰,屆時孔廟會全面開放。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存放龍印之地。這次,即便沒有你回來,申家也會孤注一擲,徹底查一查二十年前那件往事。到時,申家即使覆滅,也在所不惜,總好過這般忍辱偷生。”
說到後來,其身上亦燃起一股浩然正氣,決絕之意委實巾幗不讓鬚眉。
聽申亦柔講,其父親申霖靖就是夜探孔廟,從此未歸,這足以說明孔廟之兇險。申鳳兒欲率衆探查孔廟,顯然是存了拼死之心。
肖逸見狀,倍感赧顏,忖道:“我一直遵循自然之道,倒少了爲人當有的重義輕生、視死如歸的精神。”
既說到那件往事,肖逸終於難捱不住,急切地問道:“姑母可知那場變故的實情?我父親……我父親是否當真是盜竊龍印之賊?”
這個疑問他已藏了許久,一路來雖刻意不去多想,但也總好似有一顆大石壓在心頭,令人好生難受。
因心中關切,問話時不禁嗓音發顫,擔心之極。問過之後,又緊緊地盯着姑母,唯恐從其口中說出那些令人害怕的字眼來。
此生以來,肖逸還從未如此緊張過。
然而,申鳳兒並未立即回答。先是輕身一嘆,而後轉身望着申霖遠的畫像,怔怔發呆。
良久之後,方纔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其內還有許多瓜葛,是非恩怨我具體也說不清楚,只能經過這麼多年打探,從旁人口中聽到不少,但也不知真假。”
肖逸道:“還請姑母將所知之事告之。”
申鳳兒再輕嘆一聲,竟蓮步輕移,出了祠堂。
肖逸深知其心情沉重,也不便再問,只好默默地跟在其後。
祠堂西首有一座小屋,裏面存放一些祭祀物品,還有桌椅和銅鏡,在祭祀前可在此臨時整理衣物。
此屋雖不常來,但是其內收拾得十分停當,桌椅一塵不染,足見申家傭人之勤。
申鳳兒先行坐定,又示意肖逸坐下,這才道:“申家變故應該從二十多年前的那場門主之爭說起。”
“門主之爭?”肖逸喫驚道。
申鳳兒微微頷首,繼續道:“孔門之主十年一換,爲的是激勵諸家弟子奮發向上,敏求好學,不斷進步。所以,孔門內每十年舉辦一次大比,凡孔門弟子皆可參與。經過重重筆試,只要最後一人能將現任門主擊敗,令其心服口服,便可升任新一任孔門之主。”
申鳳兒尚不知肖逸心性,見其開口即論道,頗感驚訝,但心情沉重,悽然一笑,不岔話題道:“在申家發生大變的前兩年,你父親便參加了一場門主之爭。”
肖逸暗道:“果不其然。”
只聽申鳳兒道:“申家因爲兄弟聯手而興,但是萬年來,始終不溫不火,無論學問還是修爲,都處於中等,根本不敢妄想孔門之主的位置。可是自從出你父親出世之後,一切情況都發生了變化。你父親五歲能賦詩,七歲便領悟了浩然正氣,人稱‘神童’,享譽青州。之後,你父親更是不負家人期望,修爲一路飛漲,到十二歲已修完君子劍法,並將浩然正氣修煉到了第六層,獲得外出遊歷的資格。”
說到此處,申鳳兒臉上顯出自豪之色。
肖逸卻是又敬又愧,心道:“父親十二歲已修爲大成,外出遊歷。我十二歲卻還懵懂無知,在村中討飯,愧對申家列祖列宗吶。”
申鳳兒頓了頓,道:“你父親遊歷回來,修爲又自大進,同輩之中,已無敵手。而且,學問大漲,但凡辯論,無人能過三合。孔門上下,無不心悅誠服。當時孔門之主乃是現任門主季宏仁之父,亦十分欣賞你父親,遂將女兒下嫁於申家。”
肖逸腦海中浮現出父親依着母親石碑的模樣,情難自禁,淚流滿面。
申鳳兒道:“當時,所有人都認爲,你父親就是下一任孔門之主。對孔門弟子而言,升任孔門之主並非爲了權位,而是爲了證明自身境界之高操,並以此爲起點,繼往聖絕學,開萬世太平,走上自我成聖之路。”
申鳳兒越說越快,情緒漸漲,頗爲激動。可是聽者卻十分平靜,頗不以爲然。
肖逸眉頭微皺,心有異議不吐不快,不禁道:“成聖和作爲孔門之主應是兩回事,怎能一概而論?我聽聞諸家典故,大凡聖人皆是經歷世間萬苦,方纔感悟至深,最終被世人尊爲聖人。而且,聖人皆是成聖之後,方纔成爲一派之主,並非是成爲一派之主,而後才修爲聖人。如此行徑,本末倒置,豈能成聖?”
申鳳兒驚愕地望着肖逸,恍惚間好似兄長再生,片刻之後,才如夢初醒道:“你爲何與你父親口氣一般無二?”
肖逸也頗感驚訝道:“一般無二?難道我父母也是如此回答?”
申鳳兒點頭道:“不錯。恰逢門主之爭,申家上下都要你父親去參賽,你父親卻以這番話來回擊衆人。說道正是因爲存了成聖之心,這纔不能去參加門主之爭。”
肖逸訝然道:“難道我父親遊歷之時,曾研究了道家之法?”
剛纔的一番話處處透着無爲之意。他曾聽玄悟真人講過,其與父親神交十數載,有過一面之緣,而且語氣中並未有太過怨懟,反而敬重之氣較重。如此推之,父親極有可能與玄悟真人有過交集,並修習過道家無爲之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