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夢起黃粱 >時也,命也。
    凌霄再來尋楚璃時,已經是冬天了。

    楚璃在院中曬着太陽,旁邊擺了個小茶几,一搖一搖的,十分的愜意。

    凌霄進來時,楚璃擡頭望去,愣了愣,說道:“看來我的‘好日子’是到頭了。”

    起身招呼凌霄去了書房,又命人燙了酒,凌霄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來你都知道了?”

    “聽說一些吧。”楚璃笑道。

    凌霄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南夏的使團來了皇城。”

    楚璃“嗯”了一聲,凌霄又說道:“夏太子於三月前被行刺,如今只剩半年多的壽命了。”

    楚璃的眼珠轉了轉,身子微微正了一些。

    “先不說夏太子的事情,”凌霄往後靠着椅背道,“我之前知道你是南夏人,卻是如今才知道,原來你是夏太子妃沐氏。”

    楚璃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凌霄見楚璃沒有接話,只是往下說道:“夏太子妃沐氏,六年前嫁與太子,五年前出使大瑞。其實我早該猜到的,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天師的膽子那麼大,能把你拐來給大瑞效力。”

    楚璃不置可否,手抱着茶杯,依舊沒有接話。

    凌霄端起熱好的酒品了品,又說道:“我聽說,夏太子妃沐氏的父親是鎮南將軍沐振英,今年河內一戰的先鋒恰巧是沐遠瑭,沐遠瑭是你什麼人?”

    楚璃聽到這,自嘲的笑了笑:“我親哥。”

    凌霄有些驚訝:“同父同母的那個?”

    楚璃伸手拿了熱酒:“是。”

    凌霄有些奇怪:“夏帝知道你是誰,爲什麼不直接公佈你身份,那樣豈不是兵不血刃?”

    楚璃飲盡了杯中酒:“他不敢。”

    “爲什麼?”凌霄問道。

    “我不知道師父當時是怎麼和夏帝交涉的,”楚璃回憶道,“應是用了什麼做交換。夏帝想要在史書上留下好名聲,又想用自己的兒媳去置換東西,這怎麼聽都不是明君做的事情。很多事情都需要一塊遮羞布,扯開了就不好看了。”

    凌霄似乎有所悟,又說道:“那夏太子?”

    “應該不知道吧。”楚璃淡淡說道,“夏帝把我送走還有幾個原因,沐家兩個女兒,分別嫁給太子和齊王。夏帝一直打算在兩個中挑一個繼位,然而我們沐家把兩個‘寶’都給押了,夏帝如何願意?我爹本來就是夏帝的伴讀,自小情分極好,早年還給了我爹不小的兵權。可是政事上,又怎麼能全憑感情。”

    “那你家在夏國,可算是如日中天了。”凌霄“稱讚”道。

    “算是吧。夏帝派我哥做先鋒,就是想沙場上刀劍無眼,兄妹之間不論是活了哪個,另一個都活不好。而且我猜夏帝還有後着,兄妹互相殘殺,這局是設給沐家的。”楚璃冷笑道。

    “你和你哥感情很好?”凌霄追問道,“沐家是武將家,你怎麼不會武功?”

    “我不會武功,是我娘臨終前的意思,她不希望我習武。”楚璃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娘臨終前,不希望我們兄妹習武,我大哥戰死沙場,我娘就是因此而傷心過世的。”

    楚璃又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沐遠瑭是我二哥,我娘一共就我們三個孩子。娘過世後,二哥就進宮做伴讀去了,但是他很疼我。他一直覺得娘沒了,就和我相依爲命了。”

    凌霄轉了話題,“那令尊呢?”

    “我爹其實也很寵我。我娘過世之後,爹就讓我搬到了他隔壁的院子,每天回來的時候都可以路過來看看我。”楚璃回憶道:“他怕下人苛待我,又怕娶了繼室對我不好。一直不肯續絃,後來和我商量把姨娘扶正,幫着主持家裏的事宜。”

    凌霄默了默,不知從何說起,又說起使團進皇城的事情:“南夏使團這次進皇城,說是願意用千兩黃金答謝大瑞這些年對你的照顧,帶了夏帝的聖旨來召你回去。你,打算回去嗎?”

    楚璃笑着點頭:“自然是要回去的。我在那,還有未完成的事情。”

    凌霄問道:“爲什麼?你若說是家人,我能理解。可是夏太子在你走後,又納好幾個,連孩子都生了幾個了。這樣的人,值得你回去嗎?”

    楚璃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給你說兩個故事吧。”

    楚璃喝了口茶:“現在的夏帝還是太子的時候,與如今的皇后一見鍾情,想結爲夫妻。可是先帝不同意,兩人確實是真愛,因此歷經千辛萬苦,終於結成了夫妻,也成功登了位。可是皇后連生了三個女兒,夏國是不允許女兒繼位的。夏帝雖說與皇后感情極好,卻也要顧及到夏國的未來。”

    楚璃口氣有些沉,又說道:“夏帝與旁的妃子,生了幾個兒子。不過夏帝還是想要和皇后的繼承人,皇后日漸年長。夏帝終於坐不住了,和貴妃誕下了齊王。齊王誕生後,夏帝就留子去母,並且把齊王交給皇后撫養。事情就是這麼巧,本來貴妃已死,齊王將要被冊封爲太子了,可是皇后懷孕了。夏帝大喜,齊王那會也才一歲不足,便決定等皇后這胎誕下再說。結果皇后這胎誕下,是個兒子。中宮嫡子,自然是太子。”

    “那齊王怎麼辦?”凌霄皺眉道。

    “夏國皇室還有個令人稱奇的傳統,就是喜歡用另一個兒子做儲君的磨刀石。”楚璃反諷道,“齊王,自然是太子的磨刀石。只是齊王畢竟還是抱着一絲僥倖,萬一磨刀石把刀磨斷了,是不是就能上位了呢,夏國史上倒也有過這樣的先例。”

    凌霄聽後,想了想問道:“夏後是怎麼想的呢?你不是說是真心相愛嗎?”

    “對夏後來說,她嫁的是帝王。夏帝折騰了那麼多也都是爲了她的後位穩固,她又何必去消耗情分,做一些令對方傷心的事情。”楚璃淡淡的說道,“感情再好的夫妻,也經不起消耗。”

    凌霄點點頭,楚璃又說道:“這是第一個故事,再說一個我父母的吧。”

    楚璃給茶杯加了熱水,喝了一口,道:“我爹孃之間,當時我孃的家族沒落,又被捲入朝廷紛爭。我爹的家人,並不同意這門親事。我爹爲了我娘去從軍,我孃的家族被流放的地方,正好在我爹的駐地附近。兩個人感情越來越深,我爹從來就是個叛逆的性子,家裏攔不住他,只好讓他和我娘結婚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我大哥。我大哥叫沐遠琛,那會他們的感情極好。後來我爹回了京城,因爲種種原因,納了姨娘。”

    楚璃看了看窗外的陽光,說道:“那會,我娘就和我爹的感情就出現了裂痕,不過懷我二哥的時候,兩個人許是關係又恢復如初,因此我二哥叫沐遠瑭。二哥生下不久,姨娘也生了,一對龍鳳胎。我娘心中終是有根刺,因此懷我的時候,已經對我爹極是不滿了。一氣之下,便給我取名沐漓瑕,雖說是任性了些,我爹也依着我娘,平時卻只喚我小名。”

    “原來你的閨名是這個,確實是任性。”凌霄笑道。

    楚璃又繼續說道:“我娘一輩子都爲了一個情字,因此到死也是爲了一個情字。我大哥在我七歲時,戰死沙場。我娘本來就身體不好,我大哥的死,大概是她對曾經美好感情的最後一絲念想吧。同一年,我娘也過世了。”

    凌霄沒有再說話,楚璃說道:“我骨子裏也許和我娘一樣,爲了一份感情執着那麼多年。可是我娘最後爲此鬱鬱而終,在我看來,並不值得。”

    “我一向關心的是戰事,你說的這些,我並不明白。”凌霄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我不想你回去,只是因爲作爲朋友,不想你回去送死。你這次大敗夏軍,夏帝怎麼會讓你好過?”

    “若只是因爲夏帝有召,我是不會回去的。”楚璃長嘆一聲,“太子中的毒,最重要的一味藥草,只有大瑞纔有。”

    凌霄一臉驚訝,說道:“楚璃,我不是爲陛下開脫。若真是這樣,那夏太子中的毒,就必定不是陛下的了。陛下是派了殺手去南夏,可是陛下的性子,必定是下的立時斃命的藥。我說怎麼有哪裏不對呢。”

    凌霄說的雖亂,楚璃卻聽明白了,笑道:“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我沒有怪過陛下,不論什麼結果。”

    凌霄望着堅定的楚璃說道:“那,你還會回來嗎?”

    楚璃端起酒杯,說道:“小師妹已經告訴我了,陛下的壽數沒有幾年了。我答應過師父,保大瑞中興,平安過度到下一任手裏。”

    凌霄與她碰了杯,楚璃繼續說道:“無論如何,陛下傳位時,我若還活着,必定要回來的。”

    凌霄的心情五味陳雜,只說:“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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