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頓,年年站在大殿中央,衆人或跪或立,灼灼的目光像是升騰的烈火,卻讓她的頭腦異常清醒。
掌心裏,阿利婭的小手滾燙,軟軟的指甲掐進了她的指節,年年甚至能借此感受到她的心跳。
“坎布爾本阿齊茲。”
女孩柔軟纖細的手從她的掌心滑落,年年立刻抓住,沒有去看阿利婭的表情。
此時的大殿像是一鍋即將沸騰的熱水,沒有人出聲,不斷交錯碰撞的眼神卻足以說明他們內心的波瀾。
“我的話說完了,大家都起來吧。”
年年依然站在原地,等待着意料之中的質疑。
哈瓦里哲人的姓名往往會包涵此人的家世譜系,“本”的意思是“之子”,所以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阿齊茲之子坎布爾”。
平民家世卑微,一般來說取名時只用追溯到父輩或祖父輩,但貴族家世顯赫,名字都會很長,最終追溯到的人物也都會是某位先王,一些家族甚至能追溯到首位胡神的先知。
阿齊茲這個人是誰他的兒子又是誰
“這個”果然,有人站了出來,“請問先知,這個坎布爾本阿齊茲是什麼人”
“胡神選下的新王。”年年淡淡回道。
“這”
年年的態度瞬間堵住了其他人的話。她的嘴角勾了勾。
神棍的名頭有時候還是挺好使的,隨便說個什麼,別人問起來就說是胡神的意思,反正也不可能有人去找胡神求證。
找不到胡神,那就只能去找這個胡神選下的新王了。
護衛們早就做好了尋人的準備,此刻也不過是多花了幾個小時,便將這位面容憔悴、身着粗糙麻衣的中年男人帶到了王宮大殿。
松青皺眉,是歲苦笑。年年是鐵了心要給那位冤死的老伯平反。只可惜這件事怎麼會這麼容易。
大殿裏瞬間炸開了鍋,質疑聲匯聚成海,似乎要淹沒海潮中心的年年。
她恍若未聞,拉着阿利婭走到大殿門口,對着這個瑟縮顫抖的漢子笑了笑,恭敬地對他行了一禮。
年年餘光一掃,看到阿利婭也怯生生地對着坎布爾露出了笑容,也跟她一樣恭敬行禮,心內暗自點頭,也對自己的計劃有了些信心。
空氣再次沸騰,是歲和鄭奇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松青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低低地吐出一句:
“白癡”
他知道年年能聽見,但他還是要說,年年就是個政治白癡
她就沒了解過這裏的階級構成嗎幾句話就讓一個平民直上青雲當國王,當這裏是小說嗎就算這是小說,主角也不會是她,更不會是那個路人甲
爲什麼這裏的百姓承受着遠高於華夏百姓的負擔,卻毫無怨言爲什麼這裏會有內外城之分爲什麼這裏的近幾任國王都會出自內城這是有一套完整的神學理論去解釋去支持的
小王妃之所以適合,那便是因爲她已經是皇族中人。根據聖典,女性的美貌和品德也是信仰的結果,其中出類拔萃者便是深受胡神恩賜的有福之人,這纔有可能成爲國王的伴侶,與國王共享榮光。
別的不說,若年年自己是個衣衫襤褸的醜八怪,她這先知都不會當得這麼穩當。
而且,先知的地位可不會比國王低,她爲了捧高此人,降低自己的身份,這可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憑什麼要我想辦法”松青沒好氣地說。
“她大概是覺得,既然那個小女孩能當國王,那麼這個人也可以效仿這種方式,成爲國王吧。”是歲對松青說,眼神卻投注在了年年身上。
“這是兩回事好吧這地方又不講究人人平等她長腦子沒有”松青更想咬牙了。
“我們再想想辦法,只要解釋好身份問題,這人未必不能爲我們所用。”是歲嘆氣。
“嗯。”事已至此,松青也無可奈何,只能思考起補救的方法。
引着坎布爾返回大殿,站在高臺上的王座之前,年年靜靜地等待衆人收聲,幾分鐘後繼續宣佈:
“阿利婭自今日起便是新王的義妹,享受公主之尊,終身守貞,爲哈瓦里哲城祈福。”
“嘶”
松青牙縫裏開始冒涼氣,扭頭看向是歲。
是歲揉了揉太陽穴,近乎哀嘆地道:“這也再想想辦法吧。”
“要不乾脆用武力降服得了,誰不同意弄死誰。”鄭奇也放棄了思考。
“好主意,我同意。”聽到有架打,看戲看得熱鬧的三尺水也忍不住探着脖子插嘴道。
“滾”三人異口同聲,三尺水吐了吐舌頭,縮回後排當雕像。
“小寡婦當義妹,嘿嘿,還不如直接讓那男的娶回去得了。”松青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
這就叫畫蛇添足。
他們都知道年年是心疼那個女孩,想給她一個永久有效的生活保障。這種事情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莫聲張,私下裏拜託某位大臣也好,拜託其他人也好,沒有人會拒絕,畢竟沒有人會不願意從先知這裏討個人情。
雖然這麼說,但三人對此也不是特別在意,新王人選才是更嚴峻的問題,畢竟這人的背景有一個非常嚴重的污點。
領來此人的護衛悄然退下,留下那幾位老大臣在原地竊竊私語。
“我有異議此人的父親乃是”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大聲喝道。殿中驟然一靜,衆人的目光如同一杆尖槍,直取年年眉心。
“罪人是欺瞞胡神的罪人”
另一人同樣上前一步,大義凜然地道。
這人竟是松青
年年面色微寒,警告似的瞪了這個傢伙一眼。
“想來很多人都知道,先知入城時,曾經與這罪人有過一番交集。”
包括老大臣在內的衆人齊點頭,那幾位老大臣還狐疑地看了看平靜的年年。
松青痛心疾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本使臣當時未能親見,但據其他人和圍觀百姓講,先知曾經爲這罪人悲痛流淚,懊悔萬分。”
“想必”不等其他人接話,松青又提高了音量,看向年年的眼神滿是尊敬,“想必很多人也對此不解,不明白先知爲什麼會憐憫一個罪人,爲什麼會對胡神的判罰心存異議”
這次沒有人點頭了。他們世代形成的觀念便是,先知是胡神的代言人,而胡神是不會犯錯的,那麼先知也是不會犯錯的。
松青在原地環視一週,看到衆人閃爍的眼神,便知道這些人其實都已經開始懷疑年年這個“先知”的真實性,只是礙於思維慣性和場合,不敢表現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