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對話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下了，人都已經走了，兩個長老似乎是將人送走了。漫妖所在的房間一片緘默，漫妖笑了笑看着眼前神色各異的人淡淡道：“那個說話的火流風是個假的，這個是真的。”
“那澄晚尊——”
“他都知道，不過是懶得理罷了。”火流風默然打斷了曲瀾風，神色低落道“他什麼都知道，可他是什麼人？早年離開家族說不會再插手就真的不會插手，即使家族變成這個樣子。”
叮——
“他是愛你的，不然你不會活到現在。”
淡定到毫無情緒的的聲音響起，漫妖應該是這個房間裏最冷靜的人，自始至終用最理智的眼光看這一切。
“此話從何說起？”火流風幾乎是瞬間彈起，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就連桌上的杯盞都打翻了，茶水流了一桌子，沾溼了他的衣袖。
“你以爲憑當時重傷的你能逃得出那個人的手心嗎？”漫妖嗤笑一聲“是你父親，澄晚尊火冷恨在一路保護你才讓你活到現在。”
“怎麼會？他不是一直不喜歡我，一直都不曾管過我嗎？他怎麼能······”
以他的才智怎會不知漫妖所言真假，是他不願相信，那個在他印象裏從來不曾關心過他的那個被他叫做父親的人，在他記憶力裏從來就只有他的背影和母親臨終的眼淚，是大伯將他當自己的兒子一樣教養長大······
“你身爲昭明火氏少主，你的行蹤又有幾個人知道？你被人替換這麼多年來而全族上下無人懷疑，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如果我所料不錯，你大伯只怕在此事上出力不少吧。”漫妖毫不留情地撕碎了火流風心裏最後的自欺欺人。
“你還準備自欺欺人多久呢？”漫妖看着神情呆滯的火流風淡淡嘲諷了一句。
劈里啪啦——
“是！我是早就有所懷疑！我不敢相信，我也無法說服自己！是！我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是看着我長大的······”
桌椅到處散落，滿屋狼藉，火流風坐在地上以手掩面，淚水順着指縫滑落壓抑着哭聲哽咽，他是真的受不住如此撕心裂肺的傷，被最信任最依賴的人背叛，幾乎摧毀了他的世界，將他所有的從前否決得一乾二淨，十幾年的相伴居然只是一場陰謀！
“你大伯可是下了盤好棋，如今你至少還有你父親在關注你。是繼續這樣下去還是就地崛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衣袂翩躚，漫妖的身姿就像傲雪凌霜的寒梅，風雪越激烈就開的越肆意張揚，她不會同情火流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無能爲力的同情毫無價值根本無法改變什麼，更不可能幫他復仇。
漫妖也不是同情心氾濫的人，同情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她會有的。與其同情他看着他就此消沉不如在他最需要鬥志的時候給他當頭一棒，將他打醒，就此涅槃蛻變。
“你真的是一個很彆扭的人。”曲瀾風看着走在前面一馬當先步伐極快的漫妖“明明關心她何必把話說得那麼傷人呢？”
“不然呢？你以爲我會哄着他嗎？有什麼用呢？”
淡淡的落寞輕嘆，漫妖嘴角噙着一絲苦笑。被最信賴最親近的人背叛的滋味如何誰會比她更清楚嗎？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和無助甚至會摧毀一個人活下去的所有希望。
“你就不怕他從此一蹶不振嗎？”對於漫妖的想法他從來就看不透，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從前似乎很瞭解現在又似乎一點也不瞭解她了。
漫妖聞言頓下腳步，微微仰起頭眯着雙眸，擡手橫在額間擋住了並不溫柔的日光，聲音低柔輕的似乎風一吹就會碎在空氣中“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殺了他。我不是好人，從來不是，一旦他沒有了利用價值我會毫不猶豫地扔掉他。”也省得他了無生趣的活在世上。
“不會。”漫妖回過頭看着他，淺淡的鳳眸被光暈得瞳色微深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澄澈認真“我不會。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對你出手的。”這是我欠你的啊，即使你想殺我我也不會傷害你。心中低嘆，目光沒有從他臉上移開，即使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她倔強的不想錯過他的表情。
“有你這句話，我死亦無憾了。”曲瀾風揚起臉，俊朗的臉上揚起炫目的笑容，仿若漫山遍野盛開的薔薇花，燦爛不羈。
這不是說說而已的。漫妖滿心說不清什麼滋味，有失落，有傷感。壓下嘴裏的苦澀不想在這件事上再多說什麼，沉默地轉身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之前打鬥的痕跡不曾處理，整個小鎮奇蹟的半個人影都沒有。空蕩蕩的街上只有漫妖和曲瀾風，熾烈的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許多被戰鬥掀翻的房屋還四散倒塌，還有一些房屋頂橫七豎八地插着羽箭。
不出漫妖所料，當天晚上火流風就敲響了漫妖的門，曲瀾風正與漫妖下着棋，兩人似乎都對火流風的到來毫不意外。漫妖連頭都沒擡，曲瀾風擡頭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紅腫的雙目滿是血絲，一雙眼卻亮的驚人“大小姐，我想好了。”
吧嗒。漫妖落了一子“你父親很想你。”
“是，我這就去執法盟與父親相認。”火流風絕口不提昨天的事，對於漫妖再無半點違逆道。
“不必急着回來，父子兩人這麼多年未見也該好好敘敘舊了，也當儘儘孝道。”順手扯了個玉佩扔給他“拿着它可以讓你直接進入執法盟無需審查。”
“是。”
火流風走後不久漫妖與火流風的棋局也殺到了尾聲，看着棋盤上所剩無幾的白子，曲瀾風苦笑“好吧，還是玩不過你。”這已經是他今天輸的第六局了。
“你心思不在這。”從火流風進來開始他就在走神，幾次恍惚落錯子，本來可以和局硬是被他輸的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你看出來了？”將手中棋子一扔，笑得爽朗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你爲什麼讓他去見澄晚尊？他們父子不和已久你不會不知道吧。還是······你是故意的。”
“澄晚尊身爲執法盟四仙座之一，即使不理族中事務已久手中實力也不可估量。”蔥白的細指捏着墨玉的棋子越發瑩潤剔透，格外養眼。
“你早就算計好了？火流風，兩個長老，前往玉河樓氏的陸漸痕，甚至還有更多我不知道的。”
自嘲地笑笑，忽然一轉“那接下來呢？接下來的事還不能告訴我嗎？”
“我今夜要探一探重明島。”漫妖抿了口茶“一起嗎？”
“美人相邀，怎能拒絕。”
夜幕低垂，孤星懸月。
都是一身夜行衣的漫妖，曲瀾風身影快若閃電飛掠過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房屋，燈火通明的重明島繁華程度不輸棲鳳渡，多爲六棱塔式的房屋結構六角皆垂着火紅的燈籠，正門口牌匾兩側鑲着鵝蛋大的明火珠。
所謂的不夜城當如是。重明島最華麗的時刻不是白天的緋火流霞，而是晚上的千家燈火，照徹長夜。
“當心！”漫妖低喝一聲一把扯住了險些踩碎黛瓦的凌煅，和走在最前面的鬼剎。一閃身將衆人引到一處陰影后藏好，細細簌簌的細微腳步聲在他們之前站的地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