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兒子？”高君如放下手中的包，快步走到病牀邊，伸手想摸林彥深的額頭，“哪兒不舒服嗎？還是誰惹你了，怎麼臉色這麼臭？”
林彥深躲開高君如的手，不耐煩道，“媽，你怎麼又來了？”
上午不是已經來過一次了嗎，怎麼晚上又來了？
“來看你呀。”高君如有點不高興了，“怎麼，我關心你還不對了？”
“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腳骨骨折嗎？”林彥深朝牀上一躺，心煩意亂地皺着眉，“我想一個人呆着，你別過來添亂行嗎？”
“你這孩子！”高君如氣壞了，但是看到兒子又沮喪又鬱悶的樣子，心又軟了，她脫下外套坐在牀邊，柔聲問林彥深，“怎麼啦兒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誰惹得你高興了？”
林彥深還沒想好怎麼跟高君如說他和沈唯的事，閉着眼睛不說話，不搭理高君如的問題。
“不會是跟岑岑吵架了吧？”高君如嘆口氣，“難怪你受傷了她都沒來醫院看看你。真是冤家……”
高君如說着，拿起手機準備給蔣岑發微信，她一邊在包裏翻手機一邊自言自語，“我問問岑岑怎麼回事，兩人吵架總要有一個人先讓步吧，總不能一直這樣僵着……”
林彥深實在忍不住了，吼了一聲，“跟她沒關係！你別給她打電話！”
林彥深脾氣說不上有多好，但是遇事還算冷靜，像今天這麼焦躁衝動的情況非常少見，高君如愣住了，“彥深，你到底怎麼了？”
兒子今天很不對勁。
林彥深擡手捂着眼睛，沉默半晌才道，“媽，你別問了。我累了，你要是沒什麼事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高君如盯着林彥深看，但是林彥深拒絕跟她對視，他把頭埋進了枕頭裏，一聲不吭。
“好吧，那你休息吧。”高君如知道林彥深的個性，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緊，拍拍他的肩膀，“有什麼事情跟媽媽說，媽媽永遠無條件支持你。”
“媽媽永遠無條件支持你”——林彥深苦笑一下。如果他說不想接手家族企業，他想進大學或者研究所研究機器人控制系統，老媽會無條件支持嗎？
如果他說他不可能和蔣岑在一起，他喜歡的是一個普普通通家境一般甚至可能還比較底層的女孩，老媽會無條件支持嗎？
不會的。他只能沿着她規劃的路徑行走，越雷池一步，她就會哭天搶地，尋死覓活，鬧個天翻地覆。
她一直試圖控制他人生的每一步。
他的肩上，揹負了她所有的期望和心血。
離開病房後，高君如馬上給蔣岑打電話，問蔣岑是不是跟林彥深吵架了。
蔣岑很是莫名其妙，“沒有啊。我這段時間都沒見到他呢。”
兩人也沒怎麼聯繫，吵什麼架啊？
一聽說兩人都沒見面，高君如皺起眉頭，“雖然說學業重要，但是該見面也得見面呀，不然怎麼培養感情？”
高君如把林彥深腳骨骨折的事說了，又道，“明天你要是沒課就過來看看他吧。我看他情緒不太穩定，你好好勸勸他。有些事他不願意跟我說，說不定願意跟你聊聊呢。”
“哦，”蔣岑轉轉眼珠，“好吧，阿姨，我明天就去看他。”
掛了高君如的電話，蔣岑馬上給張碧落打電話，把林彥深受傷的事告訴了她。
“明天我去看林彥深，你跟我一起去吧？”蔣岑笑嘻嘻的，“多刷刷存在感。製造相處的機會。”
張碧落一聽說林彥深腳骨骨折，心裏頓時失望至極。
腳骨骨折要養很久，林彥深不太可能跟她一起去看那個象棋邀請賽了，她精心籌劃的近距離接觸泡湯了。
“我過去，會不會太明顯了？”張碧落說出心裏的憂慮，“林彥深會不會看出來我在刻意接近他？”
“那怎麼辦？這麼好的機會，放棄了可惜呀。”
“這樣吧。你到了他的病房之後偷偷給我發個微信，我給你打個視頻電話過去。然後你就順便喊我跟他聊兩句。”
蔣岑眼睛一亮，嘖嘖稱讚，“表姐你太聰明瞭！這樣完全天衣無縫！”
“其實沒什麼用。只是讓彼此變得熟悉一點而已。”張碧落無奈道，“但是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不能太主動，太主動會引起男人的警惕。必須不動聲色地接近獵物。
蔣岑想了想，“這樣吧，我建個羣，把小時候一起玩的幾個玩伴都拉到羣裏，然後把你也拉進去。這樣你和林彥深就在一個羣裏了，可以很自然的聊天了。”
這個表妹人有些虛榮嬌氣，腦子也不算聰明，但是心眼還是很不錯的，還保留着熱心單純的一面。
沈唯回到宿舍樓的時候大門已經上鎖了，宿管阿姨趿拉着拖鞋過來開門，非常不耐煩地扔過晚歸登記冊，“又是你！這個月你已經晚歸好幾次了！”
沈唯不吭聲，默默在登記冊上登記，忍受着宿管阿姨的嘮叨。
“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麼，天天回來這麼晚。”中年女人嘀嘀咕咕的，收好冊子又趿拉着拖鞋回值班室了。
女生宿舍樓有些年頭了，燈管壞了幾隻，沈唯踩着樓梯往上走，心裏麻木而寧靜。
宿管阿姨尖酸刻薄的話並沒有刺傷她。在回來的路上，坐在空蕩蕩地鐵車廂裏的時候，她的委屈和難過已經用完了。
現在只剩下疲憊和茫然。
一路上，林彥深一直在給她發微信，他發十條，她不鹹不淡地回一條。
終於，他不發了。大概覺得沒意思了吧，又或許是睡着了。
原來，他對她的熱情也不過如此……沈唯自嘲的搖搖頭，走上最後一級臺階。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毫無預兆的響了，在寂靜的樓道里震耳欲聾。沈唯嚇一跳，趕緊先接了起來。
接通了纔看到電話是林彥深打來的。沈唯一滯，手機拿在耳邊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宿舍了嗎？”林彥深的聲音很清晰，在黑夜中彷彿近在耳邊，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沈唯走到樓梯拐角處，低低“嗯”了一聲。
“生氣了對不對？”林彥深的聲音有點發澀，“是我不好。”
“沒有，沒什麼可生氣的。”沈唯淡淡說，“我跟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高君如的出現，只是戳破了那個肥皂泡而已。
“給我一點時間吧。”林彥深沉默了一會兒，說：“沈唯，給我一點時間。我媽這個人很固執，控制慾很強。我爸爸去世的早，她一個人扛着家裏的企業，辛苦了這麼多年，她對我的期望值非常非常高。”
“嗯。”沈唯忍不住嘆息。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有這樣的媽媽，林彥深活得也很辛苦吧。
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
“她一直在撮合我和蔣岑，現在也以爲我跟蔣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剛纔在病房，我沒有留你，不是我覺得這段感情見不得光，我只是怕我媽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傷害了你。”
“嗯。”
“所以，”林彥深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唯唯，？”
他第一次喊她唯唯，沈唯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那一瞬間，她屏住了呼吸，手情不自禁捂住了胸口。
他喊她唯唯，喊得那麼溫柔動情，他的聲音真好聽啊。
沈唯咬咬嘴脣，輕輕笑了，“嗯。”
“傻丫頭……”林彥深把手機拿得很近，嘴脣碰到了手機微涼的機身，“那我們說好了，不許因爲這個生氣哦！”
他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像哄小孩子。
沈唯點點頭，“嗯。”
林彥深笑了，“能不能說多幾個字？你一直‘嗯’，讓我很慌啊。不知道你現在臉上是帶着笑容還是冷冰冰的。”
其實他聽出來啦，沈唯的聲音是帶着笑的。他只是想逗她多說幾句話而已。
“不說了，我要回宿舍了，我現在還在樓道里站着呢，這裏好冷。”沈唯不知不覺開始撒嬌，跟他說她冷，想要他安慰，要他心疼。
林彥深果然心疼了，“嗯，快回宿舍吧。別凍着了。”
“嗯。那我掛了。”沈唯說着，卻還是把手機握得緊緊的。
“晚安，唯唯。做個好夢。”林彥深無聲地在手機上親了一下，親完纔想起來了，他的手機今天還沒消過毒。
“晚安。”沈唯的心裏滿滿的全是甜蜜。
心情突然就好了，腳步突然就輕快起來了，沈唯快步朝宿舍走，突然發現自己的性格變了很多。以前，她是個很有主見很固執的人，不會因爲別人三言兩語就輕易改變自己的態度。
可是現在，她的情緒總是很容易被林彥深左右。
這是愛嗎？沈唯惆悵的想，爲什麼愛情會讓人變得這麼盲目，這麼容易動搖呢？
林彥深說，要給他一些時間，那是多久呢？
她和他，真的能順利地走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