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歡無暇多想，溫以白已經在病房裏叫她了。
“哦，好。”她低低的應了一聲，跟着進門後，隨手將套房的門關上了。
莫謙聞聲從臥室裏出來，正好聽到葉清歡的聲音，打量了她一眼，倆人心照不宣的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病人怎麼樣？”溫以白問。
莫謙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將臥房的門推開了一半，
“你們看吧。”
“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病牀上，邵雨心一身粉色的條紋病號服，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肩頭，面色還算紅潤，被一羣玩偶公仔團團圍坐，此時手裏抱着一隻雪白的兔子公仔，一臉天真的哼着兒歌。
“心理年齡測試，顯示現在她只有六歲。”
莫謙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頹然，掩飾不住的挫敗感，似乎是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就算是精神上受到了打擊，爲什麼心理年齡會退化到六歲，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看着莫謙這幅樣子，葉清歡的心理也很不是滋味，問溫以白，
“她爲什麼會這樣？”
“上次未完成的催眠裏，我看到了一些問題，給她心理留下陰影的似乎不只是這個事件本身，她一定是遭受了什麼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事情，遠遠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外，所以纔會導致現在心理年齡退化，說是退化，其實是封閉了六歲以後的記憶，讓自己內心和記憶同時封閉，也是一種病人的自我保護機制。”
“可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個一兩次的催眠試不出來的，只能慢慢來。”
葉清歡看着牀上的瘦削身影，默默地嘆氣，
“那開始吧。”
針對不同的病人，溫以白有不同的催眠輔助工具，這次他給邵雨心帶來的，是一隻灰色的穿着藍色波點褲的彼得兔。
“雨心，溫醫生來看你了，給你帶了禮物。”
莫謙的引導，會讓病人放鬆，更容易接受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醫生。
不過顯然兔子的吸引力對於邵雨心更大一些，她很快就露出笑容來，朝着溫以白手裏的彼得兔做出要抱抱的姿勢，
“小兔子，要抱抱。”
溫以白慢慢走過去，與她之間保持了一個對於一個病人而言尚且算是安全距離的距離，大概八十公分左右，稍稍將手裏的兔子遞過去了一些，溫聲道，
“雨心，你數一數，小兔子身上的衣服，有幾個小圓點，你數清楚了，小兔子就給你。”
邵雨心的注意力很快落在彼得兔的褲子上。
“一個、兩個、三個……”
溫以白將兔子遞到她懷中，示意莫謙幫忙，稍稍在她肩膀上施力，漸漸地讓她躺回枕頭上，她的嘴裏依舊數着數字。
當數到九十六的時候，溫以白從胸口摸出懷錶。
“鏘”的一聲，懷抱打開的時候發出一道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就在這個瞬間，邵雨心的數數被打斷，陷入了一種迷茫的狀態。
“雨心，剛剛一共數了多少？”
邵雨心怔怔的看向溫以白，眼神茫然，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漸漸，眼皮合了起來，微微的顫動。
從這一刻開始，葉清歡知道，催眠已經成功了。
已經問到案發當天的事情了。
“黑暗的小巷子裏，你沒有等到司機和保鏢，電話也沒有打通，巷子的深處傳來說話的聲音，你聽到了嗎？”
邵雨心的額頭開始伸出冷汗來，一雙手也緊緊地扣住了身下的牀單，“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有幾個人？”
“有……有三個……”
萬分的恐懼中，她被催眠意志支配，不由自主的用大腦中第一閃現的回答迴應着溫以白的所有提問。
“他們朝着你走近了，他們身高不一，有個眼眶很深的男人，三十歲上下，皮膚很黑，左眼下有一顆痣……”
對場景的復原度越高，被催眠者越容易真實的陷入當時的場景中。
很明顯的，在溫以白詳細描述了那三個人的相貌之後，邵雨心的整個身子都繃住了，豆大的冷汗順着額頭上滑了下來，打溼了鬢角的碎髮，她不斷的顫抖着，彷彿有人在禁錮着她一樣無力的掙扎。
“不要……不要過來……”
“除了這三個人之外，你還看到了什麼？”
“不要不要……”
牀上各種顏色的玩偶全都被踢打到地上，溫以白和莫謙兩個人一人一邊按住了邵雨心，試圖繼續進行追問。
邵雨心卻已經達到了崩潰的邊緣，完全聽不進溫以白說的話，整個人陷入當日的場景，瘦削的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即便是被兩個人按着，依舊止不住的發抖抽搐，痛苦萬分。
看到這樣的情形，葉清歡終於理解溫以白所說的病人太過於痛苦，以至於催眠無法繼續進行是什麼意思了。
“雨心，你還看到了什麼？”
嚎啕的哭聲中，只聽到邵雨心不斷的喊着救命，“救我……”
“算了……”
莫謙眼眶都紅了，急聲道，“結束吧，別繼續了。”
溫以白皺了皺眉，一手按着邵雨心一手從大褂口袋裏摸出懷錶來，同樣‘鏘’的一聲，邵雨心漸漸穩定下來，卻沒甦醒的跡象，眼角依然掛着淚水，伏在莫謙的懷裏小聲的啜泣，像是依舊夢魘着。
莫謙要安撫邵雨心，溫以白和葉清歡就率先從臥室出來了。
葉清歡問，
“上次也是進行到這兒，被莫謙打斷的麼？”
“比上次好點了，上次只是引入情境，那三個人剛出現而已，病人就開始渾身發冷，就被叫停了，這次好歹能繼續進行，但總是這樣也不行，下次再催眠的話，莫醫生最好不要在場了。”
溫以白的眉頭微微蹙着，“雖說他是爲了病人的精神狀況擔憂，但是催眠次數太多對病人反而有害無利。”
“這件事我來跟他溝通吧。”
葉清歡主動攬下了這活兒，別的事情她也幫不上忙，開導開導莫謙興許還行。
正說着話，外面傳來敲門聲。
聽到邵允琛的聲音的時候，葉清歡神色一緊，一時間竟愣住了。
溫以白看了一眼身後，從容道，
“我覺得這個時候你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去洗手間吧，這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