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棲碧山 >第一百一十章 落花風雨更傷春
    次日,久旱的暖春時節,終於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綿綿密密,成絲不成線的春雨灑下,滋潤着乾涸的土地,嫩綠的枝丫被雨水打溼,更顯新意。

    今日三清觀久未至香客,而蘇無月一大早便下山去了,玄清陪着三坐在殿檐之下溫書,聽着輕輕柔柔的雨聲和三個稚童清脆的讀書聲,沒來由的心裏平靜了許多,因爲朔耀和邙山之事,玄清一直有些心緒難平,連帶着也影響了元嬰境界的鞏固。

    “信言不美,實在質也;美言不信,本在樸也;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極在一也”《老子》五千言,前者修己,後者明道,微言大義,盡在其中,自流傳至今,向來被尊爲道者之基,每當提升一層境界,對這卷書的理解便又會有不同,三現在讀的是玄清編纂的《老子注》,可以幫助他們三個,更好的啓蒙。

    快到午時,玄清揮手讓三人自去玩耍,而他卻前往廚房爲他們做飯,這段時間一直是馮宛和陳映夫人輪流往道觀送飯,但今日春雨綿綿,山路溼滑,照玄清之前與她們的約定,雨天應不會再上山來了。

    玄清去了後院,三自然就少了約束,陳垣繼續捧着本經書默誦,但身子卻放鬆了下來,面上也不再緊繃,而芷若和狐狸卻分坐在矮几的兩段,趴在上面,拿着幾塊形態各異的石子,興致勃勃的下起棋來。

    矮几上用炭筆畫着棋盤,橫四豎四,成九宮格的模樣,兩邊各有四顆石子,布在棋盤兩段,線線相交的點上。

    這種棋稱作四頂棋,非常簡單,在這棋盤之上,不管是橫線豎線,只要在一條線上有己方的兩顆相連的棋子和對方一顆棋子,便能喫掉對方,當喫掉三顆,就能贏下,這是鄉間兒童最愛玩的一種棋類遊戲,常常兩人對弈,多人圍觀,狐狸和芷若之前通常都是圍觀之輩,兩個臭棋簍子,常常會走了這邊,忘了那邊,好在雙方臭味相當,倒也棋逢對手,有來有往。

    陳垣原先還對她們的棋局有些興趣,但看了兩盤,便搖頭離去,“觀棋不語真君子”,陳垣自詡君子,當然也只能眼不見爲淨,但狐狸和芷若卻樂此不疲,一有空閒,必會對弈幾局。

    兩個傢伙下起棋來倒也認真,臉繃着,聚精會神,就連有人走到她們面前,都沒有發現。

    陳垣被陰影遮蔽了光線,疑惑的擡起頭來,當看見來人,當即站起身來:“卓師兄,您來了。”

    狐狸和芷若深陷在這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棋局之中,對周遭的聲音竟是充耳不聞。

    卓不羣將手指放在脣邊,朝陳垣“噓”了一聲,然後又低頭看兩下棋,芷若還剩下兩子,狐狸還剩下三子,狐狸佔了些許的優勢,興奮的連連掃動尾巴。

    芷若皺着眉頭,想了半晌,才挪動了一子,然後猛的閉上眼睛,歪過頭去,不敢看最後的結局。

    狐狸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也走了一子,但本可一子定勝負的局面,生生被她走成了糾纏。

    “哎”卓不羣都仍不住發出聲來。

    “芷若,芷若,你快點,該你走了”

    芷若睜開眼睛,看向棋局,發現自己竟然還沒有輸,不禁“嘻嘻”笑出聲來,然後又走了一步。

    陳垣羞愧的臉都紅了,實在忍不下了,伸手在棋盤上幫狐狸走了一步,頂走了芷若第三顆棋子。

    “哎,哎,師兄,你幹嘛?”芷若一把捉住了陳垣伸到棋盤的那隻手,嘟着嘴不情願的叫道。

    “師妹,卓師兄來了,你們別下了”

    “沒事,沒事看你們下棋還挺有意思的”卓不羣笑着說道。

    狐狸和芷若這才扭頭看見了卓不羣,當即把剛纔棋局之事拋在腦後,異口同聲的說道:“卓師兄好”

    卓不羣每次來到道觀,都會給三帶些禮物,不算貴重,只是些尋常的靈果、喫食,但卻讓三對他甚外親切,這次也不例外,只見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包紅棗,個個鮮紅爆滿,大如指肚:“來,這是師兄帶給你們的棗子,個個香甜多汁,你們嚐嚐”

    芷若一點也不客氣,起身接過,甜甜的笑道:“謝謝師兄。”說完,率先取了一個,遞向了狐狸。

    棗樹一直是仙家鍾愛的靈植,天界更有火棗,傳聞食之可羽化飛行,棗實可稱五果,棗木可爲輪軸,棗花香可成蜜,雖其外表如老農,皴皮龜裂,歲月盤剝,但斧斫錚錚,擲地有聲,立貧壤之地,德比長沮桀溺,梅羨其腰,竹慕其骨,一如道家之士,美而不言,退而求全。

    卓不羣送的自然不是火棗,火棗作爲先天靈果,一直爲祿星所有,產出更是不如另一靈果的蟠桃,所以僅在天界消化,就算流入人間,也不會這麼一大包。

    棗子僅僅是純陽劍宗自種的普通果樹,但常年受靈氣滋養,有靈泉澆灌,果子裏也含有一絲靈氣,雖然不多,但正合三所用。

    “不羣”玄清在後院早已是聽到了卓不羣的說話聲,但他正在做飯,騰不出手來,等到忙完,才又回到前面。

    卓不羣對玄清依舊是分外敬重,深施一禮,口尊仙師。

    “今日怎麼得空來此了,清理廣野山的那些山鬼木魅可是遇到了困難?”玄清婉拒了芷若遞給他的棗子,揉揉她的頭髮,朝卓不羣笑道。

    “嗨那些山精木魅,多是些裝神弄鬼之輩,我純陽弟子一至,便已望風而降,就算是那些山神,也不足爲慮。”卓不羣停頓片刻,接着又道:“弟子宗門附近的三個山神已是清理乾淨,是否還要繼續深入,還請仙師示下。”

    “不急,喫完飯再說。”玄清回了一句,然後朝三說道:“去把飯菜拿到這裏,咱們一邊賞雨一邊喫飯。”

    “是,師傅。”陳垣答應一聲。

    芷若卻搶先跑向後院,邊跑邊喊:“我來,我來,讓我去拿”

    “還有我”狐狸緊跟在後,不一會便追上了芷若,兩打鬧着跑進了月門。

    陳垣擔心師妹們,在後面也跟着跑了起來。

    “仙師這三個徒兒真是乖巧聽話”

    “太過喜愛玩鬧,沒一刻安靜。”嘴裏雖這麼說,但面上卻掛着笑意,哪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正是調皮的年紀,這也不足爲怪,倒是陳垣師弟,也些壓抑着本性,顯得少年老成”

    玄清點了點頭,說道:“陳家向來是詩書傳家,秉守儒道,頗有君子之風,這樣倒也不壞,陳垣畢竟與狐狸和芷若不同,以後說不定還要參加科考,光大門楣。”

    “都跟隨仙師修道了,還去參加世俗的科考幹嘛?這不本末倒置嗎?”

    玄清搖搖頭,道:“我的道適與我,卻不一定適與他們,如果以後找不到自己的道,也就止步金丹,再無寸進了,還有,你也要記住一句話,名之所存,道之所存。”

    “名之所存,道之所存”卓不羣喃喃自語,陷入深思,他剛剛締結金丹,正是要找尋己道的階段,而玄清的一句話,給了他莫大的啓迪,天地萬物、萬態,只要存在,便有道可尋。

    “師傅,師傅”

    玄清轉頭望去,不禁莞爾,就見芷若端着一盤青菜走在前面,後邊跟着心翼翼馱着另一盤菜的狐狸,最後面的陳垣苦着臉端着一鍋黍飯,搖搖晃晃,好似要跌倒一般。

    卓不羣見狀,當即往前,接過三人的飯菜,穩穩的放在了桌上,三都是長舒了口氣,放鬆了下來。

    “做的不錯。”玄清笑着誇了一句,三皆都笑出來。

    “師傅,師傅,我跟你說陳師兄”芷若拉着玄清的衣角,興奮着就要說話。

    “我說,我說,師傅我說”狐狸蹦跳着打斷芷若的話聲,就要搶先訴說。

    玄清看了眼有些羞愧的陳垣,笑着道:“好了,好了,喫飯了,誰也不許說了”童言無忌,說不定就會傷害到別人,玄清也大概能猜出兩要說什麼,不外是陳垣在廚房出了點醜,兩隻覺得師兄出醜是件好玩的事,倒也沒有什麼壞心,但對一向老成的陳垣來說,難免會有些傷心。

    “師兄都這樣照顧你們,你們還要笑話他嗎?那師兄會不會難過啊?”玄清又輕聲說了一句。

    芷若和狐狸對視一眼,纔有些不安的說道:“師傅,那我不說了”

    “我也不說了”

    “對不起,師兄”

    陳垣倒是鬧了個紅臉,連連擺手道:“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玄清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了,好了,喫飯吧。”

    卓不羣已經將近百年未喫過人間飯食,自達返虛辟穀以來,更是顆米未食,今日又嚐到這凡間喫食,不禁有些感動,不是這飯菜有多好喫,而是這味道,讓人懷念。

    喫過午飯,三自去午休,玄清泡了一壺野茶,與卓不羣坐在殿檐下敘話。

    “仙師,附近的三個山神被我宗門弟子殺了兩個,虜了一個,山上的山精木魅大半降伏,剩下的要麼被殺,要麼逃走,現在宗門內都想繼續清理,但我怕引起些別的麻煩”

    “還是先停一下吧,純陽弟子本就不多,現在佔了三處山峯,短時間應該夠了,先穩固一下,看看中嶽反應再說。”

    “弟子也是這麼認爲,畢竟還有中嶽帝君在其身後,不知會有何動作。”

    “等等吧”玄清望向觀外的天空,陰雲密佈,細雨濛濛:“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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