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策行三國 >第2199章 自食其力
    荀彧也不免有些驚訝。

    劉曄是九江人,與廬江毗鄰,他長期負責祕書檯,掌管情報收集、分析,在這方面是行家裏手,既然想研究孫策的新政,自然會四處打聽,收集來的信息應該是可靠的。

    那孫策的變化就令人疑惑了。十七歲已經成年,如果天賦過人,早就應該有所表現,不會之前一點端倪也沒有,然後突然爆發出來。以前倒是聽說過年輕時胡作非爲,成年後折節向學,終致成才的故事,但那些人本來的聰明人所共知,後來求學也有一個過程,不會像孫策這樣突兀。

    “子揚,你以爲是什麼原因?”

    劉曄揹着手,來回踱着步,並不回答荀彧的問題,只是自言自語。“文若,你還記得嗎,去年年初,孫策突然由荊州返回建業,後來收到消息說,是相士朱建平說孫策將有劫難。可孫策一直聲稱不信天命,對相士之言更是不以爲然,這次他爲什麼突然信了?”

    劉曄擡起頭,眼睛放光。“我一直在找朱建平,想當面問個明白,但朱建平卻消失了,連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據我推測,無非兩種可能:一是被孫策監禁了,一是……”他豎起手掌,輕輕一揮,睜着荀彧,一言不發。

    荀彧苦笑,如果得不到解答,劉曄離瘋不遠了。“子揚,你究竟想說什麼?”

    “孫策有不可告人的祕密。”劉曄伸手向上指了指,壓低了聲音。“而且與天有關。”

    荀彧“噗嗤”一聲笑了。“你想解開這個祕密嗎?”

    劉曄眼珠轉了轉。“令君有辦法?”

    “你隨我去見吳王,當面問他。”

    “這怎麼可能?”劉曄頭搖得像撥浪鼓。“他不會說的。換了我,我也不會說。”

    荀彧站了起來,撣撣衣襬。“我不保證他會告訴你,可是不試試,你也許這輩子都解不開這個謎。你願意這樣下去?”他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舉手擋在嘴邊,同樣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祕的說道:“再告訴你一件事,魯肅可能又要升職了。”說完,用力的點點頭,轉身走了。

    劉曄傻傻的站在原處,瞪着眼,張着嘴,看着荀彧消失在門外,忽然打了個激零,整個人都清楚過來,來回轉了兩圈,咬咬牙,追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喊。

    “令君,等等我,等等我。”

    ——

    孫策坐在飛廬之上,看着藍天白雲,吹着溼潤微涼的湖風,心情卻一點也好不起來。

    老爹孫堅這次怕是凶多吉少,回到吳縣,如何面對母親吳夫人,這是一個問題。家事比國事更難處理,卻又不得不處理。人可以無國,不可以無家。如果連家事都處理不好,誰還能相信他可以行王道,建立一個互敬互愛的太平盛世?

    孫權這件事也許真有些先入爲主了,至少做得不夠圓滑。兄弟幾個厚薄不均,讓孫權有了小情緒,進而牽連到了父母。即使聰慧如母親吳夫人,在受了委屈的兒子面前也難免糊塗,本能的想充保護神,維持他們兄弟之間的和平,沒有意識到孫家已經不是普通的家庭,他和孫權之間不僅是兄弟,還是君臣。

    當然,這也是他的責任。太注重親情,忽略了規矩,人人缺乏必要的敬畏之心。

    凡事過猶不及,否則好心也可能釀出苦酒。這是他現在最大的體會。慈不掌兵,治國同樣如此。一味遷就、溺愛只會害人害己,必要的時候這要能狠下心來。

    這會不會是暴政的開始?念頭一起,孫策便暗自苦笑。這個尺度怎麼把握,他一直沒什麼概念,在寬嚴之間猶豫不決,這才造成了今天的困境。說白了還是水平不夠。本來也就是十三道、十五道的水平,現在卻要在十九道的棋盤上與人爭鋒,就算有外掛也難免露怯。

    遠處傳來喧譁聲,打斷了孫策的思緒。孫策轉頭看了一眼。“什麼事?”

    賀達上前,俯身說道:“回稟大王,呂夫人來見張都尉,被虎士攔住了,不肯罷休,正在吵鬧。”

    “呂小環?”

    “是。”

    “讓她過來。”

    賀達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去了。不一會兒,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呂小環像一頭怒虎般衝了上來,氣呼呼的站在孫策面前,胸膛在春衫下起伏不定。她還沒說話,袁耀也跟了上來,一手拽住呂小環的胳膊,一手去捂呂小環的嘴,汗津津的臉上堆着尷尬的笑容。

    “大王,是臣管教不同,衝撞了大王,請大王恕罪。”

    呂小環也反應過來,有些膽怯,氣勢弱了三分,任由袁耀將她擋在身後。孫策沉

    聲道:“究竟什麼事,要張遼出面?張遼是孤的義從都尉,不是你袁家的部曲。”

    “是,是。”袁耀連連點頭,悄悄地推呂小環,示意她趕緊走。呂小環卻不肯走,咬咬牙。“大……大王,我……妾有不平事,請大王裁斷。”

    “不平事?說來聽聽。”

    “謝大王。”呂小環上前,拱手施了一禮,說明來由,雖然語氣不太連貫,事情倒是說得還算清楚。本來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她和謝憲英之間的爭鬥。謝憲英最近得到了袁權姊妹的支持,掌握着家裏的財權,手頭很寬裕,卻對呂小環非常吝嗇。呂小環的女衛缺幾匹戰馬,呂小環讓袁耀找謝憲英要點錢買馬,卻被謝憲英拒絕了。呂小環無奈,賭氣來求張遼。張遼在義從騎任都尉,麾下有兩百多騎兵,有備用馬匹,給她幾匹沒什麼問題。

    “他不給我錢,又不肯讓我來求文遠。”呂小環餘怒未消,氣鼓鼓地看着袁耀。

    袁耀也急了,白晳的臉漲得通紅。“張都尉能給你馬嗎?他手裏的戰馬都是公物,每一匹都有記錄的,豈能挪用?我都跟你說了,你現在不上陣,天天在船上,缺幾匹就缺幾匹。等秋後有了收成,我再給你買就是了。你非得現在要,這不是故意的麼。”

    “我現在就要。”呂小環梗着脖子,尖聲叫道:“騎射就是要天天練習纔行,要不然會手生。你沒看到三將軍和羽林衛嗎,她們哪一天不練習騎射?我若是幾個月不練,回到平輿,怎麼參加考試,怎麼進羽林衛,憑你的面子麼?”

    “你……”

    “行了,行了。”孫策擺擺手,示意袁耀站在一邊。“你想進羽林衛?”

    “嗯。”呂小環點點頭,嘴撅得能拴驢。“我……妾除了騎射,什麼也不會,總不能天天看人臉色,每個月等人施捨幾個小錢。如果能進羽林衛,至少有俸祿可用,萬一有機會立功,說不定還能掙個爵位。”

    孫策覺得有理。呂小環想自食其力,精神可嘉,應該予以支持。

    “你缺幾匹馬?”

    “呃……三匹,還有四匹馬也老了,體力不足,平時騎乘沒什麼問題,上陣就勉強了。”

    孫策點點頭。戰馬是奢侈品,真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一匹真正的戰馬要好幾萬,能夠服役的時間卻只有三四年。

    “你總共有多少人?”

    “原本有三十多人,現在只剩十八人。”

    “還有人呢?”

    “有的病了,留在平輿休養,有的……死了。”呂小環的眼圈有些紅。袁耀連忙解釋道:“她們大多來自關中或者涼州,不習慣中原水土。年前大戰時,又有人受了傷,沒能及時醫治,耽誤了時間……”

    孫策擺擺手,叫過賀達,讓他帶呂小環去見張遼。即日起,呂小環暫時附在張遼的麾下,一應開支由張遼統一支取。呂小環很歡喜,破涕而笑,謝過孫策,跟着賀達去了。

    袁耀也鬆了一口氣。“多謝姊夫,你可幫我大忙了。”

    孫策示意袁耀自坐,問起他最近的情況。自從納了呂小環爲妾,原本像隱形人似的袁耀突然曝光度大增,隔三岔五的總要鬧出一些事來。一邊是有袁權支持,掌握了財權的正妻謝憲英,一邊是智商一般,武力卻高的呂小環,袁耀夾在中間很爲難,幾乎成了笑話。

    “最近手頭這麼緊,幾萬錢都拿不出來?”

    “這倒也不至於,可是春夏馬瘦,價錢還高,不值啊。反正她現在又用不着,我想着等秋天再說,價錢差着不少呢,誰知道……唉,我也沒臉說,都是自找的,不能怨別人。”

    孫策忍不住笑了。從來不問柴米油鹽的袁耀居然也知道省錢了,真是不容易。以前他什麼時候關心過錢?反正需要什麼,和袁權說一聲就是了。有作坊、商會在手,袁權手頭寬裕,對這個唯一的弟弟從來不吝嗇。現在抓得這麼緊,一方面是對他任性的懲罰,表示對謝憲英的支持,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有意爲之。

    “伯陽,你也老大不小了,做點事吧。”

    “我……能做什麼啊?”

    “先在中軍領職,熟悉一下軍事,如何?”

    “從軍?”袁耀有些擔扭,眼神中卻有些竊喜。“我……能行嗎?”

    孫策一巴掌拍在袁耀後腦勺上。“豎子,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習武?你也不想想,沒我同意,許褚、典韋會教你刀法、戟法?”

    “我那不是……防止家暴麼……”袁耀還待掩飾,見孫策眼神不對,連忙改口。“行,聽姊夫的,我到中軍做個伍長。”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