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看弘治皇帝喫飯的架勢,並沒有那麼誇張,他出來的時候,明顯看到還在冒熱氣。
而按照崇禎年間大太監劉若愚在《酌中志》裏面的描寫,明朝的御膳並不好喫。跳脫一點的皇帝,都是直接讓大太監請他們喫飯。每頓想喫什麼喫什麼。
乾清宮的偏殿中,張昭在八仙桌前坐下,兩個小太監將食盒提來,擺着八道精美的菜餚,主食是白麪用油煎出來的餅子,撒了芝麻。
“汗,這明朝的國宴也沒那麼誇張啊。”
張昭嘀咕一句,開始喫飯。他正年輕着,飯量很好,這會兒快一點早就餓壞。
他現在武英殿中陪着文臣們“鬼扯”,剛纔又給弘治皇帝出主意,倒是錯過飯點。
張昭先喫個鴿蛋墊墊肚子,再嘗一口麻辣活兔。兔肉被切的組成一個漂亮圖形,飄着濃郁的滷汁味。這種滷汁的做法,兔肉吸飽了麻辣的味道。
辣椒要到萬曆年間才傳到中國。而古人早就有製作辣味的辦法,用料是姜、花椒、胡椒、蔥、蒜、芥末、茱萸等物。
張昭用筷子夾起一筷子兔肉,只吃一口,就感覺口腔中的辣味在爆炸,渾身毛孔散開。舒坦!
“我搞美食街有味精這個殺手鐗在,虧本的生意是不可能的。但明朝還是有很多美食,這也得引進來。改天帶婉兒她們去嚐嚐。”
張昭腦海裏的思緒一閃而過,大口喫着兔肉,咬着麪餅,心中想着今天的事。
自三月初回京開始,張昭大致就有一種感覺,彷彿有人在暗中盯着他。
別誤會,這不是玄幻或者武俠的世界,沒有什麼高來高去刺客、大宗師。而是,他感受到一些方方面面的約束,或者說惡意。
這很正常,他要廢除衛所,動了多少人的利益蛋糕?他在西北大勝,被弘治皇帝寵信,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朝堂格局,這又動了多少人的蛋糕?
所以,有利益集團對他不滿,這是肯定的事情。
而這種不滿,反映出來的便是京中的輿論對他的攻訐,那些奏章、流言真是可以把他吊起來打!還反映出來的,在朝堂上對他的質問,和要做的事情的阻攔。
其實,這些人是哪些人,他大致有數。和衛所利益捆綁在一起的,大部分都是武勳集團,特別是老牌的勳貴。還有,侵佔衛所土地的權貴、縉紳、大族。
張昭是不打算學張居正的。張相公牛逼歸牛逼,但是結局比較慘。他本人是累死的。死後,皇帝學生把他家給抄了。大兒子自殺。
所以,張昭打算培養新的利益集團對坑舊的利益集團。他準備的是軍功和工廠相結合的模式。在西北的織布廠就是一次嘗試。培育新興的工商業階級。
等報紙這事弄起來,他就準備把織布機丟出來。
他今天在武英殿中和文臣們辯論,把和韃靼人互市問題敲定,這只是和對手較量的開胃菜。接下來,廢除全國的衛所,纔是大餐!
不過僅僅只是喫開胃菜,亦是大有收穫啊!
首先,作爲武將,他很順利的將手伸到軍事以外的領域。在邊境的互市貿易他是能說的上話的。
這主要表現在,其一,稅務司的稅務使人選,他有建議權。嗯,回頭和李閣老勾兌一下,換點實在的利益。
其二,稅務司的相關業務開展,他可以上奏章,進行影響。
其次的好處,他今天又在弘治皇帝面前刷了一波好感。沒見弘治皇帝直接告訴他,最近多和太子親近。
這是弘治皇帝對他的一種認可。也是一種愛護。他作爲統兵大將,和太子混的熟,想想都知道好處有多少。
張昭喫完飯,叫小太監打個包,再到東暖閣裏謝恩。弘治皇帝還沒喫完。略等了一會。謝恩後,離開乾清宮在奉先殿東側的空地處找着正在踢足球的朱厚照。和他約好過兩天去城外給報紙選址。再出宮返回小安鎮中。
…
…
張昭離開乾清宮時,正等在門廳裏等候弘治皇帝召見的大臣們則是議論紛紛。
皇帝賜宴,這屬於一種榮耀,等閒不可得。張皇后甚至求弘治皇帝給她父母賜宴,以求成爲“歷史佳話”。
“天子真是寵信新秦伯啊!”
“呵呵,他未必不是另外一個李廣。”
“慎言!”
能來見弘治皇帝的,基本都算是中高級官員,在陛見前聊天還是比較剋制的。但是那麼一股酸溜溜的意味還是透漏出來。
天子寵信意味着什麼,還用多說嗎?
翰林學士梁儲穿着官服,坐在微偏的板凳中,沉靜不言。他性情如此。
心裏琢磨着張昭這個人。
要說張昭年少驕縱,也說不上。找天子划走三千畝地準備修建園林,這算不得多大的惡行。而觀其在西北時上奏章請求在固原、寧夏兩鎮試行廢除衛所,也是讀書人的情懷:心繫黎庶。
但是,再觀張昭之言論,可知他必定會在數年之後鼓動天子北征漠北。這是他所不願意的。
他被首輔劉閣老推薦出使韃靼,離京前倒是可以去拜訪下這位新秦伯。
…
…
張昭回到小安鎮中的住宅。外出遊覽京中風景的王小娘子剛好回來。
張昭將打包回來的兔肉,燒筍鵝,糯米麪蒸熟加糖碎芝麻(餈粑)交給韓娘子,叫她熱一下,再端上。
典雅的正房中,張昭看着八仙桌前舉止優雅喫着兔肉的王小娘子,剛喫幾口,就不復優雅的儀態。她被辣的滿臉通紅,小口的抿着溫茶,小手扇風,“呼,好辣,好辣!”
瑤琴、秋月兩個俏丫鬟站着喫,纖纖素手拿着兔肉。形象一點都不淑女,但是很生動。
張昭微微倚在靠背椅中,嘴角帶着微笑,道:“絮雪,你們都少喫點啊。雖然有我每天給你們降火,但是喫多了容易長痘痘。”
王小娘子忍不住嬌嗔,嬌媚動人,“夫君,你胡說呢!我才只吃兩塊兔肉,怎麼會長痘痘?”
至於她說張昭胡說什麼,這就是情趣之中。
瑤琴、秋月兩個丫鬟嬌羞的輕笑。
張昭哈哈一笑,手枕在頭後面,愜意的靠着椅背,道:“絮雪,最近準備做一篇關於廢除衛所的策論吧。我已經想天子請旨,準備辦報紙。”
“啊…”王小娘子既雀躍又驚訝,髮髻上精美的步搖在下午四點許的光線中搖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