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的走廊來回走着，拄着雙柺，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每一步都感到左腿生疼，但這並不能打擊掉我想要走路的決心。
可是才只幾個來回走下來，我的額頭便流了汗，身上的病號服也泛起了潮溼。
電梯門在我眼前打開了，有人走了出來，我沒有擡頭，顧自拄着柺杖鍛鍊着我的腿。
卻感到那人忽然停了腳步。
我便擡眸看去，一下子便撞進了那人一雙琉璃珠似的眼睛裏。
“你怎麼了？”
五少蹙眉，不可思議地看看我的腿。
“出了點兒意外，腿折了。”
我很平淡地說。
五少琉璃色的眼眸一瞬間就變深沉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這大少爺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自大和喜怒無常的爆脾氣，竟然關心起我來了。
“一個月前。”我回。
五少道：“是胡也明的人做的？”
我沉默，如果不是胡也明出面，我相信，陳麗嫣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逼死人還能逍遙法外。
五少罵了一句：“t，胡也明，老子的人也敢動！”
我的耳根頓時一陣驚跳，驚詫地望向五少，五少卻似沒看見我的目光一樣，“小爺我非要跟他討個交待！”
五少一身凜冽轉身徑自又進了電梯，就這麼走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剛剛是到醫院來做什麼的，或許他要看望的病人還在病房裏等着他，可他就這麼走了。
我一陣汗顏。
拄着柺杖回到病房，我朝窗子外面望去，外面車來車往，也不知道五少的車子走了沒有。
夜裏，強強打了電話過來，“阿姨媽媽，我在溫奶奶這裏很好，奶奶教我讀書，還給我講故事。”
強強小嘴吧啦吧啦跟我說了很多話，小人兒一向都比較沉默，這一點很像他的父親莫子謙，但今天卻說了很多話。讓我驚喜又意外，“還有呢？”
強強道：“奶奶給我彈鋼琴了，可好聽了，媽媽我也要學鋼琴。我要彈好聽的曲子給媽媽聽。”
“真是媽媽的好兒子。”
我含笑聽着強強說話，心裏被濃濃的母愛和滿足之感溢滿。假如強強生在我和莫子謙的婚姻期內，我還有着豐厚的薪水，我大概是要爲強強請鋼琴老師的，我希望他能彈出這世界上最美妙動聽的曲子。
強強和我說了很久的話，叫了好多次媽媽，雖然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卻還是不捨得放下手機，直到溫逸如說，明早帶他來看我，強強這纔不舍地將電話掛掉了。
我在有兒子的夢裏睡着了。夢裏，兒子認真地彈着鋼琴，動聽的音樂如高山流水，充滿了我的夢。
在我的夢中，依稀有人在溫聲說話：“這段時間，我不會來看你，我要去做一件事，如果我出了事，你就帶着強強好好活着。”
似乎是夢，又似乎不是，說話的聲音很熟悉，我依稀好像看到了莫子謙伏身在我的牀邊，他雙眼中似乎有淚。我朦朧地想要抹去那淚珠時，卻又摸了個空，我忽地覺得心裏一陣難受，便醒了。
病房裏除了值夜卻趴在另一張牀上安睡的護工，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剛纔是做夢了嗎？
像真的一樣。
我想起身，卻碰掉了臨睡前放在牀邊的手機，小護工被響聲驚醒了，睜開眼睛詫異地看看我，“姐，你有事？”
“沒事，把手機給我撿起來吧。”
我說。
小護工便從牀上爬了起來，把手機撿起交到我手中，我問：“你剛剛看到有人進來嗎？”
小護工搖頭，一臉茫然，“沒有啊，沒有人。”
“好了，你接着睡吧。”
我拿着手機又躺好，半天沒有睡意，直到兩個小時過去，我才又重新睡着。
上午九點，溫逸如真的帶着強強過來了，小人兒身上穿着暫新的衣褲，帥氣的小紳士一樣，被溫逸如牽着小手進來的時候，小鞋子還發出吱吱的聲響，鞋底上一閃一閃的亮着彩色的燈。
小人兒一見到我，便撒開小腿奔了過來，“阿姨媽媽。”
我將小傢伙抱住，親暱地撫摸他的頭髮，“乖乖，媽媽也想你了。”
強強在我懷裏仰着小腦袋，黑眼睛亮的像星星，“媽媽，奶奶教我學琴了，奶奶還誇我很聰明。”
“是嘛，我家強強本來就很聰明啊。”
我疼愛地說。
溫逸如道：“強強對音樂有很強的天賦，假以時日，一定會有所造詣。”
溫逸如好笑地看着我，“傻丫頭，都說了我要享受含飴弄孫之樂，怎麼還要謝我呢？是我應該謝謝你們母子纔是，活了這麼一把年紀，我還從來不知道，有小孩子在身邊，是這麼幸福。”
溫逸如眸光變深，那一刻，似乎想到了許久之前的往事，她輕輕搖了搖頭，我看到她眼底涌出的濃濃失落。
如果她真的是莫子謙的母親，應該還在莫子謙很小的時候，就被抱走了吧。
我正一陣出神，聽到強強對着門口說了一句，“是那個爺爺。”
我和溫逸如幾乎同時向病房門口望去，那裏僵立着一箇中年男子，他穿着得體的黑色西裝，中年卻俊朗出塵，此刻正怔怔地對着溫逸如出神。
此人正是莫城。
溫逸如別過頭來，把目光對着強強，纖長的手指輕颳着強強的小鼻子，“強強，中午想喫什麼？奶奶讓王嫂給你做哦。”
溫逸如是對着強強說話的，但我能感覺到，她其實是在刻意躲開莫城。
莫城也在凝視溫逸如片刻後，收起怔怔的神情，走了進來。
“笑笑，身體怎麼樣了？能走路了嗎？”
莫城關心地問我。
“拄拐能走。”
我對莫城笑笑，莫城嘆了口氣，“真是讓你們母子受委屈了。”
轉頭又向着強強道：“強強，去爺爺那裏住好不好？你媽媽現在受傷了，沒辦法照顧你，你到爺爺那裏去，媽媽好了再回來好嗎？”
強強搖頭，“強強去溫奶奶那裏住了。”
莫城把目光落在溫逸如的臉上，後者，仍然平靜如舊地，低着頭，摟着強強，不知在想什麼。
“是你在照顧強強，辛苦了。”
不知莫城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種什麼樣的心情，總之他的目光很複雜。
溫逸如抱起了強強淡淡地道：“不辛苦，應該的。強強，跟奶奶走吧，媽媽要休息了。”
“哦。”
強強朝我揮揮小手，“媽媽，再見。”
想起什麼似的又對着莫城揮揮手，“爺爺再見。”
“再……”
莫城擡起手臂，可是他的手臂看起來像墜了石頭，沉沉的，僵硬在半空，不知揮動，而強強，已經被溫逸如抱走了。
莫城回過身來，晦暗着神情，“笑笑，你好好養傷，伯伯改日再來看你。”
莫城就這麼鬱郁地向外走去。
莫城和溫逸如兩人之間這種一個欲言又止，一個冷淡如冰的表情，讓我越發肯定，他們曾經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感情。
我拿起雙柺，準備出去走走，這時，門外進來兩個男子，他們一個手裏捧着鮮花，另一個提了一個大大的果籃，裏面是各種樣子極是好看的鮮果。
“請問你是林小姐嗎？這是胡先生的一點心意，請您笑納。”
兩人將鮮花和果籃放在了病房的櫃子上，然後對我禮貌地鞠了個躬，便轉身離去了。
這兩個不速之客讓我瞬間愣在那兒，胡也明怎麼會送東西給我？他這莫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此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我放下柺杖，接聽電話。
“林小姐嗎？我，胡也明。”
對面傳來的聲音讓我傾刻間全身一個激靈，血色立刻就從臉上抽離了。
胡也明道：“聽說您受傷了，剛剛特意讓兩個屬下去探望，怎麼樣，東西還喜歡吧？”
我：“你什麼意思？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胡也明：“林小姐笑話了，林小姐是五少的女人，胡某再怎麼糊塗，也不敢動五少的人不是？”
“林小姐好好養傷，胡某就不打擾了，林小姐出院的時候，告訴胡某一聲，胡明做東，給林小姐壓驚。”
胡也明的聲音迴響在耳邊，我卻驚疑不已。
胡也明分明是在向我示好，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時，門口又有一道身影走了進來。他穿了一身做工極是精美的休閒裝束，英俊的容顏，天生帶着一種玩世不恭的形態。
“胡也明的人來過了？”
五少問。
我點頭，“是你的事？”
一定是五少給胡也明施加了什麼壓力，胡也明纔會又是送東西，又是打電話的吧。
五少淡淡地勾起笑顏，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看起來心情不錯，“還算他識趣。”
“你做了什麼？”
我心下奇怪，有着剛剛胡也明的話，他應該暫時不會再爲難我和強強了。
五少道：“一點小手段，你不用知道那麼多，只要你知道，是我幫了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