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寧根本懶得看他一眼，走到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
他一坐下，安之立刻就站起來，“宋年夕，我明天還有事，真的得先走。”
“安之，外面的雨又下大了，等一下吧，至少等雨小一點，否則又淋溼了。”
“不用了，真有事。”
安之走到入戶花園，穿上溼噠噠的鞋子，“你借把傘我就行。”
“噢，馬上拿給你。”
“我也沒帶傘，借把給我。”厲寧突然開口。
宋年夕爲難的看着手裏的傘，“家裏就這一把了。”
厲寧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把搶過傘，“爲了不淋溼，我勉爲其難，阿續，走了。”
陸續這會要再看不出些什麼，腦子就是被狗咬了，眼不見爲淨的揮揮手，示意他有多遠，滾多遠。
安之看了看他手裏的傘，臉色不太好的走出去。
……
一般的雷陣雨是下過就停，今天這場倒好，下起來沒完沒了。
兩人一言不發的坐電梯下樓，走到大堂門口時，安之想也沒想，就要往外衝。
突然，手腕一把被人握住。
安之低頭看了眼他握着自己的大掌，他掌心滾燙，十指結實有力，“放開。”
厲寧把傘往她頭上一撐，臉上的神色不容置疑，大掌輕輕一用力，拉着人就往外走。
“放……”
話剛開口，安之就被灌了一口風雨，她猛咳了兩聲，發現腕上的手跑到了她的肩上，改成摟的，而且很用力。
安之只能飛速的跟上他的腳步。
厲寧掌心察覺到她腕上的那份纖弱，心裏一陣奇怪，這麼細的胳膊，怎麼能舉得起那麼重的攝像機？
走到小區門口，安之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就被塞進了一輛龐大的防彈車。
厲寧收了傘，坐進駕駛位，發動車子。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安之咬了咬脣，心想下這麼大的雨也不好打車，反正順路，就厚着臉皮坐吧。
車子拐上大路，厲寧下意識的準備去擰音響，手伸到一半拐了個彎，摸上了一旁的香菸，抽了根叼進嘴裏，也不點燃。
安之餘光掃過，只當沒看到，心裏卻忽然一動。
這時正好前面紅燈，厲寧踩下剎車，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安之不明所以，對上他的眼睛。
厲寧一擡手，把安之窩住一個角的襯衫領子拽出來，“這衣服太小，不適合你。”
這動作，完全來得猝不及防，安之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紅燈就變成了綠燈。
厲寧重新踩下油門，目不斜視地專心開車。
安之目光兇狠的瞪着他，見他沒有什麼實際性的進展，這才把頭扭向窗外。
她不曾看到的是，此刻厲寧耳朵可疑的紅起來，目光又慢慢的瞄了過來。
她今天的表情和從前不太一樣，眉微微皺着，下巴繃得很緊，美豔動人的臉上顯出某種說不出的冷厲，看起來既孤獨又遙遠。
厲寧準確無誤的聽到自己的心，怦怦的跳動了幾下。
瓢潑大雨的路上，雨刮開到最大根本沒有用，前面一片白茫茫，就在離家還有十分鐘的時候，安之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兩人用手勢不停的交流。
安之的手勢比劃的很快，臉上也是從未有過的焦急之色。
厲甯越看，神色越晦澀不明，眼裏折射出冷冷的光。
“馬上送我去個地方，快！”安之掛完電話，幾乎是用命令式的口氣。
厲寧還沒來得及回答，安之又接着道：“算我求你。”
沉默了幾秒後，他把手機解屏後打開百度地圖，然後遞了過去。
安之幾乎一瞬間就明白，她飛快的輸入目的地，按下開始導航。
柔和的女聲報出路名，厲寧猛打一記方向，掉頭加速前進。
半個小時後，車子駛到鐵門前，剛停穩，安之打開車門，衝進大雨裏。
“該死的！”
厲寧咒罵了一聲，解開安全帶跟上去，走到門口，他才發現這是一間聾啞學校，眯起的眼睛猛地睜大。
……
林蘇蘇遠遠的看到安之跑來，指了指樓頂上面。
“怎麼勸都不肯下來。”
“怎麼會這樣？”
“下午拆遷辦的人來，被孩子們看到了，他們跟着我，又看到你很快就走了，以爲你不要他們，你也知道他們到這個學校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一時想不開，就做了傻事。”
安之飛快的比劃，“我怎麼會不要他們呢，砸鍋賣鐵都要，走，跟我上去。”
暴雨裏，她們在說什麼，在急什麼，厲寧一無所知，只能認命的跟上去。
直到走到樓頂的時候，他多少有些明白過來。
一羣孩子手拉手站在天台上，看樣子是要往下跳，看到安之走過來，孩子們的眼睛齊唰唰的亮了起來。
接着，他看到安之慢慢蹲下去，幾乎是跪在地上，她纖細柔軟的背挺得直直的，像脆竹，即柔軟又堅硬。
厲寧不由的想起了他第一次逮到她的時候，她從五米高的空中奮力一跳，拖着一條斷腿拼命往前跑，消失在夜色裏。
一個連槍頂着腦袋，都要死命反抗的人，竟然會跪在一幫小屁孩面前，厲寧不由的又皺起了眉。
突然，孩子拉着的手鬆開，撒開腳丫子向着安之跑過去，七八個孩子你一條胳膊，我一條腿的抱着她。
淚水在孩子們的眼中流下來，很快被雨水沖刷，卻沒有哭聲，只有“噢噢噢”低啞的撕吼聲。
厲寧腦子裏一片空白，放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攥起來，暴起的青筋在青白的手背上顯得格外突出。
他黑沉沉的眼睛裏，有什麼東西沸騰了。
……
雨停了，學校裏一片寂靜。
“安之，你回去吧，他們都睡着了。”
安之扯出一抹笑：“醒了給孩子們喫點板藍根，防止感冒。明天早操記得把我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別讓他們憂心。”
“嗯。”
“我走了。”
“安之，我幫不上你什麼忙，我這些年存的錢……”
“好了，別老生常談，我走了。”
“路上小心。”
安之疲倦的走出鐵門，看到男人倚在車門前，手裏夾着一根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