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李乾一步步的靠近,他腦子裏彷彿有無數道聲音尖叫嘶嚎,身體卻像灌了鉛似的無計可施。
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直到兩人只間隔着幾釐米的距離,眼看就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李乾突然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陸繹。
“……”怎麼辦?
陸繹亂糟糟的腦海下意識的發出一條指令。
他衝李乾頷首,然後自然而然的拾級而上,身子因爲緊張而微微彎曲。
像是一個得了傳染病的病人。
李乾收回目光,一步一步往下走,很快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陸繹長鬆口氣,這才發現內衣早就被冷汗打溼。
他擡腕看了看時間,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最後一層臺階,敲了敲耳機,“剛剛碰到李乾了。”
耳機那頭傳來一陣巨響,聽聲音像是某人從椅子上摔下來,隔了幾秒,有人說話。
“他發現你沒有?”
“應該沒有。”
“臥糟,我早晚一天被你嚇出心臟病。”
“赫瑞文,我馬上要到走廊,是往左,還是往右。”
“右拐,一直往前走,三十米的時候,你會經過一個護士站,我家小鑫已經把護士都引走了,你最好在一分鐘之內走到病房,病房是618,也在你的右手邊,等下!”
“還有什麼事?”
“忘了說,整個六樓一共有六個監控,第一個就在你推開樓梯門的正對面,這個不用怕,我和小鑫在十分鐘之前切斷了電源,但第二個……”陸繹此刻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他摘下墨鏡,深吸口氣,推開了通往走廊的門。
……赫瑞言此刻正閉着眼睛。
病門房被推開,有人走進來。
她以爲是赫瑞文,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的。”
沒有人回答。
空氣裏,有異常的氣息在涌動。
可怕的幾秒窒息,讓赫瑞言心裏咯噔一下,她猛的睜開眼睛,腦子轟的一聲,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半晌才吐出了三個字:“你,你,你……”陸繹彷彿全然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時間,被無限拉得很長,長到像是沒有盡頭似的。
陸繹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穩穩的落在胸腔內。
總算是安穩了!他摘下口罩,脫掉長羽絨服,手在嘴邊呵了幾口熱氣,稍稍暖了一點,這才走到牀邊坐下,抓起她的手緊緊攥住。
赫瑞言的手和她的人不成正比,很小,很軟,也很暖。
他用了些力,讓她和自己都感覺到微許的疼痛。
疼痛讓兩人心裏同時浮出一個念頭:他(她)還好好的在我眼前。
陸繹無聲的出了口氣,彎腰將冰冷的脣落在她的側臉上,“寶寶,你疼不疼,我疼死了!”
一滴淚,從赫瑞言眼角滑落。
她活三十四年,心早就練得比磐石還要硬,除了生老病死這種無能爲力能讓她哭外,因爲男人一句話哭,這在離婚以後,從來沒有出現過。
偏偏,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她就沒忍住--“疼啊,都疼死了!”
她哽咽着說。
很多東西一旦流出來,就止不住,赫瑞言彷彿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淚唰唰的往下流。
陸繹眼底浮現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用手去擦她的眼淚,擦了好幾下,覺得麻煩,索性用脣去吻。
吻着吻着,脣就落到了她的脣上……夜涼如水,星空如洗。
乾澀的寒風呼呼的吹着窗框,病房裏的溫度卻越來越高。
走廊遠處傳來護士輕輕的腳步聲,陸繹鬆開她,飛快的伸手把燈關上,蹲在了牀邊上,手還悄悄握着她的。
慘白燈光穿過門縫,護士的腳步在門口停下,似乎是往裏面看了一眼後,發現沒什麼異常,又繼續往前巡視。
“你怎麼回來的?”
黑暗中,赫瑞言低聲問。
她傷的是脾臟,不是腦子。
剛剛那一連串的動作,足以證明他有事。
陸繹拿過椅子坐在她牀頭,伸出手捧起她的臉,一雙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偷渡回來的,天一亮就得走。”
赫瑞言臉色一變,“你被限制出境了?”
“嗯!”
陸繹似乎不願意多說,在她脣上啄了下,“讓我看下傷口。”
“不要!”
“爲什麼?”
“太醜!”
“再醜我都不嫌棄,乖!”
赫瑞言一顆心像浸泡在蜜糖罐子裏,就這麼笑了。
陸繹被她笑得眼眶都紅了。
在海上飄了那麼多小時,和那些渾身發着惡臭的人擠在一個艙門裏,三天三夜只睡了七個小時,吃了兩頓飯……這些,在看到她笑的瞬間,都值了。
怕她瞧出來,陸繹趕緊扭過頭,拿起牀頭櫃上的手機,打開了手電筒,輕輕掀起被子一角……傷口包紮的好好的,只能看到白色的紗布,陸繹想揭開那紗布,又怕她傷口感染了細菌,只拿手在上面反反覆覆的輕撫着。
撫夠了,關了手機,幫她蓋上被子,把椅子推開,索性在她牀邊躺下,半個身子都在外面,目光盯着赫瑞言。
赫瑞言覺得這男人的眼神實在太讓人淪陷了。
醒來的這段時間,等不到他消息,只能想自己到底是怎麼愛上這傢伙的。
說不清,道不明。
由無數個怦然心動的瞬間組成。
“回來是走的水路嗎?”
“嗯。”
赫瑞言的心,像被刀割過一樣疼--美國和中國隔着整整一個太平洋呢。
“幾個小時?”
“沒幾個小時。”
陸繹親親她的鼻頭,“好不容易見着了,不說那些沒用的,這幾天誰照顧你?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我爸、我媽、我姐夫,還有赫瑞文和他媳婦。”
赫瑞言把頭往他懷裏靠靠:“宋年夕和羅雪琪也天天來看我,湯湯水水的東西不斷,我看她們是嫉妒我瘦,所以想故意喂胖我。”
陸繹佯裝想了想,笑道:“這兩人居心叵測的很,你要小心。”
赫瑞言手背上還扎着針,不能亂動,只好勾住他的小手指,“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還行,就是其中一個軟件的問題,國安局那邊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只是懷疑,實驗室的人都被保釋了,現在雙方都在舉證。”
陸繹抽出小手指,握住她手掌的前四指,“寶寶,哪天我破產了,你還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