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宣帝晃晃被她抓住的手，笑道：
“外頭冷，還不快走？”
“是、是……”
裴梟然定了定神，跟着赤宣帝繼續往外走。
不必回頭看，她就知道，她的父親大人此時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今日的天氣並不晴朗，但風小，有細碎的小雪花揉雜在風中，飄飛而落，曼妙輕柔，像情人微涼的手拂過面頰，涼涼的，卻並不刺骨。
一輛豪華的大馬車早已準備好，身形精悍的護衛軍分立兩側，腰懸佩刀，面容冷肅。
看着太監已經撩開棉簾等待聖上進入，裴醒山終於忍不住委婉的道：
“陛下，這外面天寒地凍的，還下着雪，您龍體要緊，還是不要爲這種小事操勞了，微臣定然會將小女平安帶回家中的，請陛下不必擔憂。”
聖上親自護送回府，這是何等的榮寵？！那些有大功大德的人尚且沒有這份榮耀，裴梟然一個無功無德的小孩子又憑什麼？！
一旦赤宣帝今日真的這樣做了，那麼從今往後，裴梟然的身份自然會變得不同凡響，他也更難以掌控這個女兒。
而那，正是他所不願見到的。
裴梟然在心中冷冷一笑，裴醒山在想什麼，她可一清二楚。
但是她並沒有立刻反駁裴醒山的話，反而聲音軟軟的附和道：
“是呀，外頭好冷，陛下還是不要爲梟然跑這一趟了，梟然會過意不去的……”
赤宣帝聽的心頭熨帖，轉臉看向裴醒山，嘴角仍是勾着的，眼中的溫度卻是偏冷。
他淡淡道：
“裴愛卿的好意朕心領了，但梟然有救駕之功，是朕的小恩人，朕送她回家理所應當，莫非，報恩還要看天氣，天氣好便報，天氣不好了便不報了不成？”
聽出赤宣帝語氣中的不快，裴醒山忙道：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
“裴愛卿若是不想與我們待在一處便去另一輛馬車吧，”赤宣帝不耐的打斷他，隨即又看向裴梟然，變臉如翻書的又恢復成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溫聲問道：
“梟然是要跟朕呆在一起，還是要跟着你父親另乘一輛馬車呢？”
但見小姑娘星眸一眨，一本正經道：
“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梟然當然是留下來陪陛下啦~”
若是論親疏，她必定是要跟着裴醒山走的。
可她偏偏不論親疏，而是論身份，這樣一來，她既可以不會讓赤宣帝覺得她是爲了討好他而留下，又不會讓人覺得她不去陪自己的父親是不孝了。
兩全其美。
真真是個極聰明的孩子。
赤宣帝目露激賞，裴醒山則暗自恨得牙癢，原本想用父親的身份逼着裴梟然離開聖上身邊的不讓她藉機和聖上親近的想法也跟着泡湯了。
裴醒山只得道：
“那臣這就讓人去府裏通報一聲，準備迎接陛下。”
“不用了，”赤宣帝卻是擺擺手，道：
“愛卿也說過外頭天寒地凍的，就別讓人爲了朕忙活受凍了，朕這趟去主要是爲了梟然，不久留，喝盞茶也就走了。”
“那便委屈陛下了。”
他微微擡眸，看了裴梟然一眼，眼中充滿警告的意味，似乎示意她別在聖上面前亂說話，然後才後退幾步，去了另一輛馬車。
太監趕忙放下棉簾擋風，馬車裏便只剩下赤宣帝與裴梟然了。
馬車非常寬敞，哪怕是兩個成年人一起呆在裏頭亦不會覺得半點拘束，車壁和底下都鋪有雪白的氈毯，車頂四角還鑲嵌着四顆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哪怕外頭的光線全都被擋住投不進來，亦明亮如晝。
車中央還設有小几，小几上有茶壺和茶杯，茶壺裏面灌滿了熱茶，旁邊還放着幾碟精緻的小點心，馬車行的極穩，小几上的東西紋絲不動，倒不用怕會跌落下來。
裴梟然很有眼色的爲赤宣帝先斟了一杯熱茶，然後才爲自己倒了半杯，最後跪坐下來，眼巴巴的看着那幾碟色香味俱全的小點心。
赤宣帝看的忍俊不禁，笑道：
“想喫就喫吧，朕還捨不得你喫這點兒點心了不成？”
“多謝陛下！那小女就不客氣了~”
裴梟然連忙謝恩，隨即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塊小點心，塞進嘴裏嚼了嚼，小臉上頓時露出心滿意足的小表情來。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
赤宣帝覺得渾身都放鬆了下來，既不用面對成堆的奏摺，又不用與底下的大臣勾心鬥角，亦不用端着君王的架子循規蹈矩……
面前只有一個喫塊小點心都能滿足的小女孩，想不放鬆也難呀……
赤宣帝懶懶的向後倚靠在軟枕上，毫無帝王形象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打了個呵欠，再睜開眼時，就見對面的小女孩正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他，連嘴裏的點心都忘記嚼了。
“陛、陛下……”
“怎麼了？”赤宣帝歪在軟枕上，雙手插在袖子裏，十分閒適的問道。
小姑娘這纔想起將嘴裏的點心嚥下，隨後一臉新奇的道：
“梟然還從未見過陛下伸懶腰、打呵欠呢！”
想要討好這根金大腿，跟他耍什麼心計都沒用，所以，她只需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扮成一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子就好。
果然，赤宣帝笑了起來，隨後搖搖頭，一臉無奈的道：
“朕也是人，自然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裴梟然卻是很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不着痕跡的拍馬屁道：
“陛下才不是普通人呢！在梟然心中，陛下就是天神，可以呼風喚雨、騰雲駕霧，厲害着呢！”
赤宣帝大笑，饒有興趣的逗她道：
“那看朕跟普通人一樣伸懶腰、打呵欠，是不是令你失望了？”
裴梟然歪着小腦袋想了好一會兒，纔有些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小聲嘟囔道：
“不知道爲什麼，梟然覺得這樣的陛下……很可愛，梟然更喜歡呢！”
第一次被人誇‘可愛’的赤宣帝笑的前仰後合，趁機再次捏了一把裴梟然頰上的軟肉，心中不住感嘆：這小姑娘真是又討喜又軟嫩，怎麼不是朕的親閨女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