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長聽了頓時眉開眼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高聳的顴骨上堆滿了顴肌,像兩個小山峯。
他連連稱讚,說道“不錯,不錯扶危濟困正是我中原俠義的表率,你能有此心性,實在難得”
說着二人就得意忘形地笑了起來。像老狐狸跟小狐狸的鬥法,蘭兒止不住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心想瞎扯也得挑時間,而他們好像也已經把眼前的事情給忘了。
吳雪實在想把他支開,或者他們想個理由走,但這道士像是狗皮膏藥一般黏上他們了,在一旁碎碎不休。他真的很擔心突然被他們發現了。畢竟在場的,除了吳雪和蘭兒,都是深不可測的道門先宿。他們的洞察力驚人,遠不是他們這些晚輩所能及的。
大雨過後,夜空格外清澈。一輪明月遙照乾坤,月華波瀲,濁雲新滌,宛若盛天之池。
餘伴塵往後極速退切,腳底黏着屋檐,嘩啦啦踩碎一片琉璃瓦。
只聽石業蘭笑道“我可不是少林的人,你的天罡混元功雖然厲害,但還剋制不了我。”
餘伴塵緩起身子,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擡起腳拍了拍靴子上的碎渣灰塵。
他說道“你的內功確實不錯。”若是奉承的話,他還真沒這麼對人說過。和石業蘭一樣,面前的這個人,可能是他至今爲止,遇到的最強勁的敵人。可他們先前還不是敵人,只是在這樣一個江湖,所有人的身份都會快速轉換,甚至連他自己也難以覺察。
餘伴塵依舊是玉帶紅色罩衫,頭上帶着精緻的烏紗帽,他的刀插在屋頂,就像是一個裝飾一般。他幾乎沒有用過刀,而拿把黑刀也確實看起來就像是官府裏用作侍禮的佩刀。
他認真地撣落身上的灰塵,好像上面有很多灰塵一樣。
石業蘭就這麼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個怪人。他也確實是一個怪人,怪到一點灰塵都難以容忍,似乎乾淨比他的生命還重要,哪怕他正在面對着敵人。
石業蘭也很有耐心。他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是在面對勢均力敵的高手的時候。
起初他很興奮,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打上一架,幾招來回,各自也是有了個瞭解。石業蘭腹誹,這慢吞吞的官爺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文縐縐的文官,但實則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手,而且,二人來回交手幾輪,他絲毫無法探究到他的根底。他的功力就跟他的幽暗的眼神一般,深不見底。
越是強大的敵人,就越是讓石業蘭興奮。這種興奮在二人比拼過後,愈加強烈。石業蘭呼了口氣,壓制着全身筋骨的激動。它們噼啪作響,就像是面對宿命之敵一般躁動着、不安着。
突然,餘伴塵開口了,他擡起頭,看向石業蘭,像是宣告一般,說道“這樣下去,也沒有結果。”
石業蘭道“你當怎樣”
石業蘭不明白什麼叫天罡混元功大成,實際上他對少林功法也沒有什麼瞭解。他只是覺得,從他們剛纔交手來看,他的內功很強罷了。
石業蘭哈哈一笑,說道“儘管出手好了”
話音剛落,突然餘伴塵像是身邊騰起一股股熱浪一般,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扭曲起來。而他的步伐,也似被一股氣壓推動,身影一扭曲,就來到了石業蘭的跟前。
石業蘭的笑甚至還僵在他臉上。
轟
瞬間激起一團濃煙,令人膽寒的巨響過後,一股氣浪裹挾着煙塵四散開來。
遠處觀望的吳雪三人被波及,吳雪和蘭兒匍匐在屋檐拱後,卻差點被掀飛,張道長一手按住一個,這才穩定了他們的身體。
衆人緩緩擡起頭,都是灰頭土臉的窘模樣。
張道長驚異道“怎麼回事,怎麼突然爆炸了”
蘭兒不像他們倆剛纔在那插科打諢,她一直盯着場中的發展。就是如此,她也沒有看清餘伴塵究竟是怎麼到了父親的跟前的
餘伴塵剛纔就像是被火焰灼燒的空氣所包裹,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張道長看向那裏,只見煙霧依舊未全散,視野受阻。
他顯得很是驚訝,幾乎是脫口而出“那個小子武功居然如此了得”
吳雪剛纔也只是略微察覺到一瞬的紅光閃過眼角,再後來就是一聲巨響。
蘭兒焦急地問詢。
張道長神情凝重,這是吳雪見到這個道士以來,首次見到他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他說道“不知你們剛纔有沒有察覺到,有一瞬間的紅光乍現”
蘭兒連連點頭,道“雖然很短,幾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但那一瞬間很是刺眼。”
張道長蹙着濃厚的虎尾眉,說道“那紅光,是因爲體溫的急劇攀升所致。”
吳雪不覺訝然,問道“體溫攀升正常人的體溫怎麼可能會顯現出這種輝光”
張道長道“要想發出那種紅光,必須得極速壓縮體內的內力,這時身體就像是燒開水的大鍋。”
蘭兒蹙眉星弧眉,道“具體是怎麼做的呢”
張道長也是有些困惑,他說道“按道理來說,這種壓縮內力的功法都對身體有着強烈的傷害,這完全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策略。”
然後,他解釋道“施展這種功法,得先調理內息,讓內力在體內旋轉八週天,再將內力聚集壓縮在一處,一般都是丹田處,然後滲入體表。剛纔有那麼一瞬間顯現紅光,就是將內力加速到極致,然後極限壓縮,最後釋放出來時的人體輝光。然而如此超負荷地運轉內力,必然會讓體溫急劇攀升,對經脈內臟都是沉重的負擔。”
他驚歎道“這種只存在於理論中的招式,居然真的有人施展了出來,貧道活了半輩子,真是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