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還真的認識,不光認識,還是老交情了。
這下吳雪終於明白,爲何張節陵不顧一切也要進到這個寺廟裏了,原來他是思兄心切,等不及了。
惠悲大師玩味地看着張節陵,說道“你們怎麼在這個時候跑到雲響寺的”
張節陵擺了擺手,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只是旅途途經此地,正好來見見老友。”
惠悲大師略微沉吟,嘆道“昔日你我在武林大會上叱吒風雲,只沒想到,這一別竟然十年過去了。”
吳雪這下才稍微安下心來,有了可以信任的人,此人還是雲響寺方丈,先前那種緊迫和恍惚的感覺才消散了。
張節陵卻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想想十年前,卻還如在眼前。那時候我已經快六十了,你也差不多了吧”
惠悲大師笑道“今年我已經快七十了。”
吳雪有些驚歎,原來大師是不分年齡的。兩個耄耋老人居然能在武林大會上叱吒風雲,說出來都會讓人不由得佩服。
張節陵無奈道“十年前的武林大會,居然沒有一個年輕人能站出臺來,反倒是教我們兩個老傢伙出風頭了。”
惠悲大師笑道“多給年輕人一些發展時間,沒準以後就會一鳴驚人。”
張節陵嘆道“十年復十年,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觀之當下武林,老一輩名宿正在消亡,而遲遲卻不見來者,如此下去,恐怕會斷代啊”
惠悲大師哈哈一笑,說道“想不到你依舊那麼杞人憂天。”
吳雪這纔看到另一個張節陵,一個不插科打諢、酒精成癮的武林名宿。他突然感覺到,對一個人的刻板印象會讓人產生很大的誤解。
他對張節陵有些刮目相看了。張節陵似乎感受到了吳雪的目光,往後一縮,笑道“你怎麼這樣看着貧道我又不是大姑娘。”
惠悲大師笑道“小夥子對你刮目相看了”
吳雪一怔,心想自己神情並無太多流露,他怎麼會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內心
惠悲大師略帶笑意,細細端詳着吳雪,不知怎麼的,被他這麼看着居然沒有不舒服的彆扭感,反倒是有股暖流劃過心間。
這種感覺很獨特,你知道有這麼慈祥悲憫的眼神的人,他怎麼也不可能是一個壞人,只能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人。吳雪好久沒有感受如此善意的目光了,他心中一抽,居然有點想要落淚。
張節陵哈哈大笑,說道“這小子倒是有點天賦,若是肯走正道,後日也定當有所建樹。不過他心智太過純實樸貞,恐怕在現在的江湖上會喫大虧,這不,他走到哪似乎都很倒黴,總是能招來厄運。”
吳雪心中氣悶,卻又笑了起來,說道“你這老道士,胡言亂語,我難道是災星不成”
惠悲大師和張節陵齊聲而笑。
惠悲大師笑道“若真是如此,也不必在意。事情的發展自由定數,有時候是由不得自己的。這不,若不是小兄弟,我們老友又怎麼能在聚首呢”
隨後,他轉而說道“這小兄弟身上似乎有些道家內功在,不知是不是道兄的傳人”
張節陵擺擺手,道“你知道我的,我從來沒有收過徒弟。在正一的時候不收,現在浪跡江湖也不可能收徒。”
惠悲大師略微笑着,看着吳雪,說道“這小兄弟身上還有幾股奇怪的內力,似乎除了道家,還有如夢,嗯還有點關外的功法。”
吳雪一怔,如果先前只是驚奇,現在就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居然只是看着,觀察人的氣息,就可以看出他體內的內力組成,實乃奇人也
吳雪道“玩晚輩有些機緣,巧得前輩們指點一二,只不過晚輩學藝不精,恐怕只會折辱前輩之名。”
惠悲大師哈哈一笑,看了看張節陵,說道“難怪你會對這個小兄弟如此用心。現在能還有這樣多禮知謙的後輩可不多了。”
天才總是驕傲的,但驕傲的不一定是天才,也可能只是自尊心挫使的掩飾不足的狂妄罷了。
令吳雪疑惑的是,身爲老一輩武林名宿,甚至這些門派還參加過對於如夢教的討伐,爲何得知自己身懷魔教功法卻沒有勃然大怒呢
他真的有些疑惑了,他搞不清這些高深莫測的前輩們到底是怎麼看待如夢的,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但是對於吳雪來說,只要不把他當做是一個魔教小魔頭就行了。
張節陵卻無比玩味地笑了,看向惠悲大師,淡淡說道“你可知道這個小兄弟是何來路”
可張節陵卻是一笑,說出了幾個字。
“他就是吳家的小公子。”
“什麼”
惠悲大師已經不像之前那麼語帶機鋒,閒情自若了。他聽了張節陵的話,立馬蹦了起來,一臉驚恐地看着吳雪。
惠悲大師喃喃道“你就是吳家的小公子”
吳雪有些莫名其妙,怎麼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是那麼驚愕,就好像是活見鬼了一般。
他回了一禮,說道“晚輩正是吳家吳雪。”
惠悲大師變了神色,那神色沒有絲毫惡意,相反的,看起來卻讓人覺得似乎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他臉上已經沁出了冷汗,在屋子裏不斷踱着步子,團團轉。
吳雪覺得莫名其妙,張節陵覺得理所當然。
張節陵玩味地笑着,看着這個老友如此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可不像是一代宗師該有的風采。”
惠悲大師卻突然停下慌亂的腳步,跑到外面看了一圈,確保窗外無耳後,把門窗禁閉起來。
他這才安心稍許,抹了把冷汗,勉強笑道“你個老小子,把這麼,這麼獨特的人帶在身邊也不老早說一聲,害得爲兄毫無防備,教雪公子看了笑話。”
張節陵哈哈大笑,說道“這不是給你一個驚喜嗎”
惠悲大師苦笑道“這也太過驚喜啦老頭子沒有幾年活了,你還要嚇死老朽嗎”
吳雪聽見他稱呼自己的字眼已經變了,變成了“雪公子”。他感到莫名其妙,爲何所有人聽見他的名字都是如此神情難道自己真就是一個禍患嗎
看到吳雪有些疑惑,有些沮喪的神情,惠悲大師安慰道“雪公子,幹嗎露出這樣一副神情後面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
吳雪苦笑道“我寧可不面對這麼對事。我們一路來已經遇到了太對稀奇古怪的詭異事,不想再遇到了。天下無禍便是福。”
吳雪現在能想到的只是“無禍”,這種說法只是對於他自己的願望,只是希望那些麻煩事離自己遠一點,可他終究會明白,這種想法是欠缺的,短淺的。
惠悲大師略微一怔,轉而笑道“好一個天下無禍便是福。只是年輕人應該把目光放遠一點,這樣纔能有可能有所建樹。”
這些是吳雪當下難以考慮的,現在的他想不到,往後回憶的時候才能響想起的。這些都成了他之後響想起會露出微微一笑的事情。
惠悲大師這下明白張節陵爲何要把他帶在身邊了,但他也有個疑惑,他真的不怕整個武林與之爲敵嗎
但從張節陵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猶疑,只是一如既往地充滿好玩的意味,就好像他是個老頑童,要教整個虛僞的武林蒙羞纔好
吳雪剛想開口問起自己幾個最想問的問題,但惠悲大師卻對他說道“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有些事情的真相雖然已經藏匿,但總是有蹤跡可尋,又何必一次分清呢來日還長,現在都瞭解了不一定是好事,等你羽翼漸豐之時再考慮吧”
吳雪苦笑一下,心想他又知道自己的想法了,於是沒有開口。
對於過去,雖然他依然很是懷疑那些事情的記憶猶如破碎的蝴蝶翅膀,絢麗卻七零八落,卻又充滿了秋天凋謝的詩意。但是他已經不再那麼執着了。
這種對記憶的執着正是對詩意最好的理解。所以,有些“詩人”沒必要有感而發就動筆寫些似是而非的詩句,水平不說,還鬧笑話,教後人看笑話。
若是記憶足夠美麗豐滿,那就是人能推敲出來的最完美的詩句。
有些事情無可奈何,記憶雖然美好,但是卻是隻能回憶的東西。那些殘破的碎片猶如打碎的鏡子一般,每一塊尖銳的碎片都反射着曾經的面容,和他一同動作,一同回想。
他不想被這些碎片傷到,所以只能迴避,但又充滿好奇和希望。
若是那些碎片能夠拼湊起來多好可這也終究是吳雪的幻想。
對於過去,他腦子裏滿是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事情,真真假假,他已經難以分辨其真僞。
但若是能讓人對於過去,甚至未來依舊可以前進的虛假記憶,稍微寬恕一點自己又有什麼不好
《滄海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