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像是要接受審判的罪人一般,一口氣說完了呈堂證供,接下來就要聽從法官的審判了。
蝶夢就是那個法官,她每個悄然的舉動,一點神色的小小變化都如法官堂上擊錘一般敲在他的心房。
他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她傻乎乎地笑着,抱着兩把劍,腳步也輕快了起來,那憨態可掬的模樣只讓人心憐。
吳雪悄悄嘆了口氣。
蝶夢突然回過身,收斂了笑意,冷冷說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別以爲我會原諒你蝶夢要記恨你一輩子,我都說過了”
她走在前面,又突然回過頭,說道“不過”
吳雪苦笑道“不過什麼”
蝶夢嘿嘿一笑,抱着雙劍,神色有些扭捏,囁嚅道“我肚子餓了”
吳雪頓時有點哭笑不得,說道“餓了嘛”
蝶夢佯裝生氣,說道“你請我喫飯,下次等蝶夢有錢了再請你”
吳雪苦笑着點點頭,心想她怎麼跟小孩子一樣,給你買糖喫你不要哭了,這樣。
二人來到一家小喫店,蝶夢幫兩人要了兩籠包子兩碗熱粥。吳雪看着她大快朵頤的樣子,簡直很難跟那個天真羞澀的姑娘聯想起來。
“餒諾麼祛着窩看麼”
蝶夢嘴裏咬着一隻包子,嗚嗚噥噥說了一句,瞪了吳雪一眼。
吳雪無奈笑道“嚥下去再說話,別噎着”
蝶夢向下一咽,頓時睜大了眼睛,連連拍着胸口。
吳雪嘆了口氣,到了她身後,舉掌在她後心一拍。
她長出了一口氣,“好險好險”吳雪道“喝點稀飯吧,別幹喫。”
過了會兒,二人終於喫完了,他們坐在桌子邊,久久沉思。
氣氛有些沉悶,蝶夢兀自做着各種表情,時而伸個懶腰,時而長吁短嘆,支頤發呆。
吳雪像往常一樣,摸着鼻翼,低垂眼眸,好似在想心事。
蝶夢素手託香腮,白玉般的手指來回點着頤靨,眼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她長長地抱怨一聲,似乎不滿吳雪將她撇在一邊。
蝶夢微微蹙眉,說道“你的鼻子這麼好玩嗎”
吳雪苦笑道“我在想問題。”
蝶夢不耐煩地“啊”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想問題想問題,那麼有沒有頭緒”
吳雪咳了一聲,面帶着些許笑意,好似在逗她一般,“咳,目前還沒有。”
蝶夢忽然從座椅上彈起來,對着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後,她“哼”了一聲,抱着劍就往店外走。
吳雪見惹了她生氣,忙把賬結了,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可不想再像傍晚那般,自己到處尋找她,卻怎麼也找不到。
吳雪在後面呼喚道“誒誒誒,別走這麼快,不然我又找不到你了”
蝶夢頭也不回地喊道“不要你找到,臭流氓別跟着我”
她走了幾步,偷偷回過頭,卻再也見不到“那個傢伙”的身影了。她心裏一陣慌亂,一瞬間失落與愁緒攀上眉梢。
蝶夢左右四顧,除了來來回回的人羣,那還有那個惹人厭的傢伙這下只有她自己了,心裏突然一陣抽緊,瑩瑩淚水涌上了眼眶。
她很恨地一跺腳,罵道“可惡壞蛋沒良心”
這時,她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壞蛋在這裏”
蝶夢受了驚嚇,哎呀一聲往後一縮,身子未穩,踉蹌着連退好幾步。
可她也沒有摔倒,她撞在了吳雪的胸膛上。
吳雪雙手背後,也不去看她,只是嘴角帶着戲謔狡黠的微笑。
隨後,反倒是吳雪哎呦了一聲,蝶夢氣狠狠地踩了他的腳。
吳雪齜牙咧嘴,看不出來,這小丫頭身長骨細,發起狠來居然這麼狠
蝶夢冷哼一聲,將素面扭到一邊,嘴角帶着得意的笑。
“讓你再作弄我”
吳雪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蝶夢見他突然變了臉色,那眼神好像要把她吃了一般,不由得膽怯地退後兩步,嗔怪道“這麼看着我幹嗎色鬼流氓”
吳雪悠悠道“你跟她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失憶了,還是你裝作天真無邪的模樣來接近我。”
蝶夢一怔,她悄悄地瞥開眼眸,躲避着他灼灼目光。
她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般,眼中還噙着些許淚光。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只教人看了不忍心責怪她。
吳雪長長嘆了口氣,說道“可否告訴我,你是不是秦如夢”
吳雪道“不是。”
蝶夢道“那她一定很漂亮嘍”
吳雪道“很漂亮。”
蝶夢霍地一笑,那淺淺的笑容略帶羞澀,說道“那你覺得我呢”
吳雪苦笑着喟嘆一聲,本來是他問她,這下反倒調換了身份,他倒是成了受審的罪犯。
“也很漂亮。”
蝶夢甜甜一笑,說道“可惜我不是她,要不然聽了你誇她很漂亮會很開心。”
吳雪道“你不是她”
蝶夢揚起俏臉,說道“我當然不是她”接着她眼眸一轉,閃過一瞬狡黠的流光,“聽你老是提起她,一定是心牽於她,對她念念不忘,對不對”
吳雪無奈苦笑道“不對。”
蝶夢道“狡辯。”
吳雪道“我沒有狡辯。”
蝶夢道“你老是秦如夢秦如夢的,提到她又總是一臉神往,還說不喜歡”
吳雪苦笑一聲,他後悔提到這個問題,反倒讓她追問不休了。
吳雪微微說道“現在要緊的好像不是這個問題吧”
蝶夢冷哼了一聲,說道“心虛虧蘭兒姐姐那麼喜歡你。”
吳雪一怔,臉上浮現了絲絲笑意。
“噁心死了”蝶夢怒目而視,“再不快點動身,你的蘭兒就要被壞人拐跑了”
二人沿街而走,放眼一片燈火輝煌,將黑夜抵擋在外,昏黃的燈光讓人有些恍惚。
來往行人猶如幽靈一般穿梭在黑夜之中,只微微在微光下露出身形,片刻就又隱於黑暗的角落裏。
走了很久,蝶夢的腳都有些痛了,她抱怨道“你有沒有頭緒怎麼到處都見不到他們人影”
吳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他們消失的太突然了,甚至連便條都沒有留下。”
對於此事,吳雪是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居然急迫到連留言都沒有。他憂心忡忡地邁着步子,和蝶夢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吳雪不由得苦笑,每次遇到什麼事件,總是從人的消失開始,那麼這次呢是不是又是一件麻煩的事情他們又會遇到什麼樣的困境
也許是某個手法生疏、文筆拙劣的劇作者編撰出的這樣一幕幕重複使用的展開。毫無新意,刻板硬套。
吳雪不由得抱怨,怎麼老是遇到奇怪事一遇到奇怪的事,就意味着麻煩的誕生。
看見蝶夢走路有些彆扭,吳雪便問道“累了吧”
蝶夢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吳雪道“走吧,去那邊休息一下,再考慮清楚罷”
二人來到一個茶攤,要了一壺茶水,便以歇腳。
吳雪跟她說了這麼多話,也不免有些口渴,他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一口。
蝶夢的注意力被吸引,她看着不遠處的一個戲臺,上面正嘔呀噪雜地演着戲劇。
表演者身着顏色鮮豔的戲服,臉上畫着濃濃的油彩,比劃着動作,嘴裏碎碎念。
下面圍着些許看客,舞臺上的光芒落在他們身上。有的人停留駐足,暫做觀望;有的人匆匆路過,只擡頭瞄了一眼,就又匆匆離去。
蝶夢目不轉睛地盯着戲臺,微微歪過腦袋,問道“他們在演什麼啊什麼塞外什麼千古恨”
吳雪聽了一陣,些許聽得了其中的唱詞,便解釋道“他們演的是一出名叫三出塞外的劇目。裏面大致意思是說,一個叫程三郎的人,武功高強,力拔山河。正值動亂時期,他壯志凌雲,投軍報國,先後三次出關抗敵的故事。”
蝶夢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道“哦,我明白了。我聽戲裏說什麼意難平,志未酬什麼的,將軍怠慢輕敵,人心渙散什麼的這些又怎麼回事”
吳雪笑道“上面不正在演着嗎再看一折,不就知道了”
蝶夢嚶嚀一聲,撒嬌似的說道“我想聽你說嘛,上面演得太慢了,一句臺詞都委委轉轉拖個老半天”
吳雪糾纏不過她,無奈而笑,接着故事說道“這個故事是以程三郎的回憶的形式展現。他第一次隨軍出關時,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人,跟着將軍驅敵千里,連連得捷。第二次出關時,他是個中年人,這時老將軍已經病故。作爲老臣心腹,他被皇上提攜,官拜大將軍。他向皇帝發下誓願,要徹底平定外敵。”
蝶夢聽得出神,她微微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那看來抗敵之事不太順利”
吳雪嘆了口氣,說道“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