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吳雪似曾相識。他之前身中蛇毒,所用的就是類似於這種方法。但是他沒有他那種“怪異”的功法,而是多虧了體內的那股“神祕力量”。
看到這裏,吳雪見他逼毒速度遠超於他,再停留下去,等他排毒完畢,恐怕以他們現在的狀況,恐怕在他手下一回合都走不了了。
當下就對翎歌低聲說道:“走,趁現在,我們快走!”
翎歌略微有些遲疑,她垂眉凜目,瞟了瞟正在集中全力來解毒的郝仁,她知道,要想除掉這個棘手的問題,就是現在了。
吳雪見她有些遲疑,心裏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亂,他怔怔地看向翎歌,苦笑道:“你不會……”
翎歌斷然道:“你想多了。”她的語氣冷冷的,還有些許嘲弄的意味。不知怎麼的,吳雪此刻特別害怕她那種說話時看着他的那自信又帶着幾分火熱的目光。明明與之前沒什麼不同,卻怎麼感覺都有些不同了。那不是看一個終有一決的“仇人”的仇視眼神。
吳雪苦笑一聲,催促道:“那你爲何還要猶豫?想要逃走,就是現在了,等他解了毒,我們可就跑不了了!”
翎歌眉眼間帶着幾分讚許又無奈的笑意,她雖然跟他“共事”不多,但是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她已經完全瞭解了他的爲人。若是現在讓他“乘人不備”來要人命,恐怕他也是不怎麼情願。從此前他帶回去救治了那個受了重傷的鐵劍堂堂主陳方圓來看,他不是一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
“你啊……真不知,你是真的是一個心善面善之人,還是一個道貌岸然的欺詐者……”翎歌心想,“你這樣下去,在這樣一個一個比一個黑,沒有最黑,只有更黑的江湖,要怎麼才能安然無恙地走下去……”
吳雪對於她有些失神的笑意有些不解,她看着他,又好像沒有在看他。或許,她透過他這個人,看到了自己從未看到過的世界。
少頃,翎歌低垂眼眸,輕輕嘆了口氣,嘴角帶着幾分笑意,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們走吧……”
說着,她就搶上一步,去攙扶已經快要無力的吳雪,吳雪強忍着疼痛走出幾步,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已經是強弩之末,受了內傷不說,那隻紫手對他身體的消耗着實有點大。
“多謝……多謝……”吳雪對翎歌的好意笑了笑,低聲說道。
翎歌卻好像沒有聽見,只是一手攬着他的腰,讓他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走着。
這時,翎歌像是有一個堆積在心中好久的問題要問一般,像是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般,嘗試着說道:“你爲什麼不趁他以內功強行排毒的好時機,徹底的解決他?萬一他解開了毒怎麼辦?”
吳雪笑了笑,很是胸有成竹地說道:“畢竟以內功強行排毒這種事,十人裏面九個半做不到,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反正我走了這麼遠的路,見到有這個本事的,只有張道長一人。”
翎歌苦笑,覺得他實在是小孩子意氣。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翎歌的擔憂是對的,郝仁的排毒速度遠超吳雪的想象,這正是得益於翎歌對他的“捉弄”。他在這種巧合之中,頓悟了“落霞五雲功”的奧妙。
他此前修煉很久,雖說強行練至第四層,但是總感覺身體伸展不開,經脈黏連在一起,內力流暢不通。而翎歌讓他做的那種“癩蛤蟆”式,卻讓他在無意之間貫通了全身的經脈,奇經八脈頓時被源源不斷的力量灌滿,就連模樣也產生了改變。
此前他乾癟如陳屍,現在皮膚光滑了許多不說,就連原本讓人覺得猥瑣的相貌也有了很大的變化,此刻看去,不像是個佝僂乾癟的猥瑣大叔,倒像是個風華正茂的少年人。
他原本就是個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只是自從練了“落霞五雲功”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個樣,越來越醜,越來越乾癟。對此,郝仁一度以爲這就是強者的必然代價。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這不過是他對於那門武功一知半解、不得甚解的緣故。而此前他愈發醜陋猥瑣的面貌帶來的是越來越醜陋的心思,得不到,那就搶。搶不到,那你也就別想得到。郝仁想:“若是以現在這副面貌面世,哪還用得着去搶女孩子?”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心的醜陋確實會讓面目變得越來越“醜”,可是反過來卻不一定不見得卡西莫多。
郝仁此刻正用心於內功解毒,對於自身的變化,他卻已經感受出來了,他在練功前的相貌是何等堂堂?這一切,倒是得益於眼前那個黑衣姑娘,他成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結。
而且,他武功精進了太多,一下子領悟了“落霞五雲功”的內涵,此刻他內息充盈,大有豁然開朗之感。
吳雪和翎歌的行進速度不快,一個受傷走不快,另一個招呼着受傷的“傻瓜”自然是也走不快。
翎歌心裏有些抱怨,抱怨他做事不乾脆利落。留着郝仁會有禍患不說,也會陷他們自己於不利之地。可是她也明白,吳雪是不會這麼做的。他哪怕等郝仁解了毒再來決一死戰,不想也不會做那種事。
也許他並沒有那麼高深的境界,只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年紀輕輕就被罪孽沾滿,往生餘後皆是活在陰影裏。
“要殺要剮,快意恩仇。”
也許這纔是江湖,這樣才能過過生活中壓迫已久的負面情緒之癮。
實當世生活所不能實。
現內心慾念所不能現。
不過如此。
翎歌嗔怪一聲閉上眼睛,像是無奈又像是勸誡般地說道:“像你這樣的仁慈,可沒有人會感謝你的,反倒是每次都把自己弄一身傷,值得麼?”
吳雪輕輕笑了笑,幽幽說道:“值得不值得,我不知道。只是……你會感謝我麼?”
翎歌假意啐了一口,撇了撇嘴巴,說道:“我不感謝你,不但不感謝,還不敢謝。”
吳雪無奈苦笑道:“你這是……在跟我玩什麼文字遊戲麼?”
翎歌這時看向吳雪的眼睛,怔怔地說道:“我真害怕……會有一天會被你拖下水……”
吳雪頓時疑惑不解,反問道:“翎歌姑娘,何以見得?”
翎歌古怪地笑了笑,抑揚頓挫地說道:“畢竟麼……你太倒黴了!別人跟着你,也是會怕變得倒黴的!”
吳雪頓時哭笑不得,但是他也無可辯解。因爲如果按照他近年來的境況來看,他一直在“倒黴”,而且一次比一次倒黴,似乎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吳雪想了想,自己今年十七,自從十五歲開始,他的生活就似乎隱隱變得有些“不消停”了。雖然他正式“逃”是在十六,快到十七歲的時候。
想想也是,這樣一種不太“浪漫”的人生旅途,似乎沒有人想要跟着相伴同行。這也是人之常情,吳雪倒覺得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正因爲如此,出現的每一個人,他才無比感激。哪怕他是一個窮兇極惡之徒。
按照吳雪的性格也許會說:“啊,讓你跟我這樣一個倒黴鬼作對,正是難爲你了。”
就算是壞人,也是不喜歡壞運氣的。
對於翎歌的“抱怨”,吳雪愉快地笑了笑,說道:“想想也是,好像只要跟我沾邊的人,哪怕是壞人,也會變得倒黴起來……”
翎歌卻對他很有同病相憐之感。同樣是名門望族,同樣的悲慘命運,似乎在某種冥冥之間的巧合,他們在未謀面之前就似乎已經有了不解之緣。他們流落在人山人海的江湖,帶着一知半解的信念,義無反顧踏上了旅途。
此次旅途註定沒有完美的終點,只是爲給心找一個再次出發的方向。
翎歌忽然感覺有些事情太過神奇,無法解釋。如果非要解釋的話,就算是天意吧。她這麼想。她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雪天,那時她還是朝中三品高官的女兒,每日都無憂無慮的,雖然也有些小小的哀愁,不過對他家的門檻來說,應該還是夠結實的。
只不過,這些東西都已經隨着那年那場大雪,掩埋了一切。她的家庭,生活,身世全部成了迷題。
翎歌幽幽一笑,輕聲說道:“還真是同爲天涯淪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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