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仲夏夜尋仙(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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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雪坐在房樑上,俯瞰着羣仙樓大廳內衆人的一舉一動,像是一個悠閒的看客一般,喝杯酒,喫兩片西瓜,只是他有些好奇,不知秦姑娘該何時出場?

    下方的舞臺中央,名叫仙兒的鴇母身旁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經她介紹,這姑娘名叫水仙,擅琴曲,她不光才藝絕妙,人生得更是水靈,直像那水仙花一般輕靈雋秀,小模小意,尤勇還怯,很是可人憐愛。而且,她還是仙兒娘娘的義女,有這層關係,臺下等候已久的浪子們早已經按捺不住,場中登時喝彩陣陣、唿哨連座。水仙還未開口說話,尚未拂上一曲,便已經收到了禮物無數,她知趣地微微欠身福禮,小臉紅撲撲的,嘴角似有若無的笑含着幾分羞怯,輕聲說道:“水仙謝過各位老爺公子的厚愛。”

    衆人與舞臺隔着一道輕薄的淺紅色紗簾,只能看到裏面水仙姑娘朦朦朧朧的倩影。但就算如此,在她輕柔地褪下絲履坐下之時,那誘人的身姿也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下面的看客孟浪者言:“水仙姑娘正值芳齡,人又生得那麼可人,只隱隱約約瞧見那一對小腳,就恨不得把玩在懷,怎麼也捨不得鬆開。”

    更有甚者狂言:“你們都說那什麼夢蝶姬爲羣仙林之最,但我看那不過是噱頭罷了,就像是一個精明的商人炒起商品的價位一樣。”

    有人應合道:“公子所言極是!那夢蝶姬未必就見得比水仙姑娘妙到哪裏去,與其爲一個女人爭得頭破血流,還不如抱得一個自己能抱得美人歸!”

    此言一出,就像是一塊落在古井無波的水面上的石子一般,頓時激起了層層漣漪,不少浪子商賈們都開始暗自琢磨。心裏此人所言甚是,夢蝶姬雖然冠有“臨江城第一美人”、“羣仙林仙中第一仙”等等美譽,但打她主意的富商巨賈實在是數不勝數,不光臨江城,就連不少遠處的人也慕名而來,掙破頭也只爲見她一面。雖然自己也有點經濟實力,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隱藏的富豪更是數不勝數,自己跟他們一比毫無競爭力,爲何還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況且羣仙林裏,可不光只有夢蝶姬一個絕世佳人,不然你瞧,水仙姑娘也是獨有一般風情,其他姑娘也是各懷絕技,姿容絕妙,何不得到一個自己能得到的?

    這種想法頓時在衆人間隱隱傳開,以至於很多人都開始將目光放在了夢蝶姬以外的姑娘們。而他們也開始紛紛爲水仙姑娘贈禮,在一旁的觀看的仙兒娘娘不由得露出一絲狡黠的魅笑,用一柄繡扇半遮住臉。

    羣仙林裏的一切都逃不過她那雙精明嫵媚的眼睛,而她也很明白,這些登徒浪子們打什麼鬼主意。她不光不爲那個夢蝶姬擔心,反而更加開心起來。這一切的發展都很合她的意。

    與此同時,吳雪坐在花樑上,悠閒地喝着酒,於下面的情形,他也是聽得入耳進心。他醉眼朦朧,嘴角微微地上翹,心中暗笑道:“無論你們爭不爭那個夢蝶姑娘,都還是逃不出那個仙兒娘娘的計謀。該爭夢蝶姑娘的,也還是會爭,而那些競爭力不足的,也轉變了想法,分別將錢花在其他的姑娘身上。他們以爲可以抱得美人歸,但終究還是出價高者才能勝出。這就是像一場早有定數的賭局一般,佈局者掙得鉢滿盆滿,巨賈還是會抱得美人,而其他的,都只不過是增加趣味性的調劑品。”

    吳雪不由得感嘆,此夢蝶姬究竟是何人?竟然憑一人之力,就將全羣仙林的姑娘們的身價提了上去。他也開始好奇起來。

    水仙姑娘人在紗簾後,只隱隱約約映照出一道倩影,她的手指落在了琴絃上,輕捻微挑,幽祕的琴聲頓時在大廳內嫋嫋升起。看客們都安靜了下來,如癡如醉地望着那薄薄簾幕後面的佳人,那一雙素手,就好像是在他們心裏彈奏一般,不斷地撩撥着人的心緒。他們已經如醉如癡,而他們的荷包,也開始躁動起來。一曲未罷,水仙姑娘名下收到裏禮物,已經記了長長一大串。

    吳雪坐在房樑上,初聞此曲,便覺一陣幽閉困頓之意,而中間琴聲愈發緊湊勁烈,到最後驀地一停頓,一段悽悽切切的尾音收束。聽罷,吳雪悄悄嘆了口氣,心想她莫不是也如那籠中的金絲雀一般,雖然享受着無數人的讚許的眼光和溢美的褒獎,但身心俱困,飛不出那小小的鐵籠子。它心緒不寧,不斷掙扎,折翅但是終將逃不過悲慘的命運,鬱鬱而終。

    水仙一曲愁思作罷,動作輕柔地站起身,斂衽福禮,一切都很好,挑不出瑕疵,只是看着總是覺得有些呆板,全無生機快意可言。她只是完成了一件她該做的事而已,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她真心想做的。

    她來到臺前,面帶着標準的、習慣性的微笑,只是其中隱晦之色豈有人在乎?她朝呆呆地衆人微微福禮,甜糯糯地說道:“水仙曲藝不精,獻醜了。”

    話音未落,下面頓時爆發出陣陣歡呼聲,等待已久的浪子們紛紛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紅綢帶拋向她,掛在了她身着的素衣上,像是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她帶着衆人的愛慕與歡喜緩緩後退。到了後面,取下絲帶的時候,才發現上面不少充斥着淫言穢語的詩詞,初以爲很有才情,看兩眼便覺厭惡。

    其他服侍的婢女們走上前來,一邊幫水仙取下掛在身上的綢帶,一邊對她笑語相迎:“水仙姐姐不光嫵媚動人,更是才情洋溢,這不,有這麼多富貴公子哥兒們相中了姐姐你呢!”

    水仙一掃先前柔順溫軟的姿態,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她身子骨柔柔魅魅地往梳妝檯邊上一靠,冷冷淡淡地說道:“相中了又如何?他們那些浪蕩之子們能相中我,就也能相中其他姑娘,我該感到高興麼?”

    一婢女笑道:“水仙姐姐可有所不知,姐妹們都豔羨着姐姐你呢!”

    水仙笑着伸出手,在那小姑娘嬌嫩的臉上輕輕一刮,悠悠道:“我有什麼可羨慕的?”

    那婢女憧憬道:“可以登臺演出,還有這麼多人看着,眷戀着,而且……還有這麼多人肯爲我花錢,沒準就有一個英俊瀟灑的公子哥帶我走呢?難道這些不值得羨慕麼?”

    水仙神情中透露出些許疲憊,她看着鏡中的佳人,那是她自己。忽而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你還只是個小丫頭,纔會這樣想……你可以一心想要成爲一方頭牌,但是千萬不能享受其中……”

    那小婢女有些不解,在她眼裏,自己服侍的水仙姐姐就是仙女下凡,毫無瑕疵,儀禮性情挑不出任何一點不妥之處。而且,她風華正茂,又是那麼舉止優美,爲何要獨對着鏡子嘆息呢?

    那小婢女凝望對着鏡子發呆的水仙姑娘,不由得看得癡了,不由得脫口而出:“哼,他們都說夢蝶姬纔是我們羣仙林的花魁,但我可不這麼覺得,這頭牌之位,必定還是屬於水仙姐姐的!”

    水仙回過了神,輕輕一笑,微微搖了搖頭,喟嘆道:“這頭牌花魁的位置,本就不是爲一個人定的,今天我是花魁,明天你是花魁,後天就又換了新人,來來回回無窮無盡……你以爲沉浸在他們的愛慕和歡呼聲中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怎麼會呢。今天他們爲你歡呼,明天就能爲別人歡呼喝彩,你就算是有傾國傾城的容顏,也終是會有人老珠黃被人遺忘的一天。眼前這些浮豔之情,都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那小婢女懵懵懂懂的,卻是一副很可愛的模樣,水仙沒忍住,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懷裏來,像是姐姐安撫妹妹一般輕柔地撫摸着她的頭髮,說道:“在這裏,只有芷兒你一個是我可以說說話的好姊妹,姐姐不希望你有事……”

    那叫做芷兒的小婢女嘻嘻一笑,俏皮地從她懷裏擡起頭來,問道:“芷兒能有什麼事呢?有姐姐在,芷兒什麼都不怕!”

    水仙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的夜色,夏天的夜晚總是充滿了驚喜和神祕,一如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後,卻只是說道:“你還小,有很多事情還不瞭解……紛紛擾擾、暗流涌動……這看似祥和,實則緊張焦慮的天下就和居心叵測的人心一樣,何處都尋不到淨土。”

    芷兒面露疑色,喃喃道:“姐姐爲何要發此感慨?”

    水仙起身走到了窗邊,看着窗外的城中燈火和夜幕下的臨江城,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難言的落寞。一隻孤獨的螢火蟲從池邊徐徐飛起,像是點點微弱的希望,消失在了溽熱、喧囂的夏夜裏。

    芷兒來到她身邊,疑惑地看向窗外,除了一片夜色,再也見不到什麼有趣之物,便詢問道:“姐姐在看什麼?”

    “螢火蟲。”水仙道。

    “螢火蟲?我怎麼沒見到,它飛去哪裏了?”

    水仙幽幽說道:“我們的命運,不就像那螢火蟲一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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