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四百一十章 尋幸羣仙林(其五)
    正待吳雪暗自思忖間,忽感一陣劇烈的疼痛穿透身體,好似一把利劍毫不猶豫地破開他的胸膛,令他猝不及防。一時間,疼痛感像是螞蟻一般攀附至全身,他全身都沉浸在劇烈的痛苦之中,蔓延之處,如火如荼般灼燒。

    吳雪臉上先是一漲紅,隨之忽而又變得像紙一般蒼白。他脖子上的血管爆漲而起,先是血一般豔紅,後憋的像是霞光一般絳紫。

    他頓時感到無法呼吸,他的身體隨之一軟,頹然滑倒在地上,蜷縮成奇怪的一團,只見他的腿腳因爲疼痛詭異地扭曲着,雙手死死抱住雙臂,渾身劇烈地顫抖着。

    他被着突如其來的疼痛惹得心慌意亂,心裏一個勁兒在琢磨:“這有是怎麼回事?剛纔還好好的……莫非……莫非這就是那蝴蝶之毒的毒效麼?”可他又覺得可笑,因爲他想起了仙兒娘娘離去前跟他所說的話:“好好等着吧,也許就有好事降臨了呢?”

    “難道這就是她所說的好事?!”吳雪驚駭不已,可他又無暇思索太多,因爲這疼痛感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之前他負傷、他感傷所感知的疼痛,也只是限於身心內,心裏和皮肉雖苦了一些,但也還是在可以忍受的情感閾值內,運非今次可比。

    吳雪憋的快要掉下眼淚來,可是他咬着牙,挺着一股倔強,任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也沒有流出。

    “就算是流淚,也要爲牽念之人流淚,一個男人偷偷躲在角落裏哭泣算什麼事?”吳雪這樣偏執地想着,內心裏卻突升起另一種感覺,那種感覺是所有塵世間最爲複雜的情緒所混雜而成。

    這下,他的身心都經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驗,一方面他要應對突如其來的刺痛感,另一方面他要抵禦莫名其妙的情感衝擊,二者相擊之下,吳雪已經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吳雪從來沒有體會這樣一種感覺,他的每一處筋骨,每一寸皮膚,都在經受着折磨摧殘,他忽而從喉嚨裏吐出一口氣,那聲音就像是一個委屈不已的孩童般的無助哭腔。

    他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滾着,連喘了幾口粗氣,待他呼吸的間刻,他發現全身的經脈被強行衝開了,一股逆亂的內息在他體內胡亂衝撞着,好像一頭髮瘋的草原野牛。於是吳雪立時開始調理內息,與此同時,他的那隻左手也被他驅使着吞噬體內殘留的毒素。

    吳雪用牙咬下手套,只見那隻左手裏面似乎有一隻小蟲子在胡亂抓爬,時而凸起一塊,時而凹陷一處,上面的黑色紋路也隨之詭異地變幻着,時而如墨暈散,時而如彤雲觸岫,觀之盡顯神祕莫測。

    他躺在地上,上身微微支起,兩條腿詭異地支撐着地面,他汗流浹背,強行運轉着內息去控制暴亂的內力,如若不然,只怕他要經脈寸斷、內臟積血而死。

    在左手的幫助下,吳雪體內逆亂的氣息平穩了不少,可隨之他又能明顯感覺到,這隻手已經不似之前那麼強勁蠻橫,相反,吳雪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是微妙,就好像是它大禍臨頭自顧不暇一般。

    於是吳雪吸納體內毒素的速度滿了很多,遠比那次解“烏骨羽”蛇毒的速度要慢了很多,而他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因爲他能明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離他很近,近得就好似一直在他身邊,只是他沒有發現。

    吳雪感受到了那種情緒在心裏的衝撞掙扎,一時間他也深刻沉浸在痛苦、等待、期待、失望、激動、困惑的混亂情感之中,無法自拔。

    他從未體會過這麼多激烈的、低迷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感覺,那無異於是某種輪迴,就像是他這隻手一般,形成了一個怪圈,徘徊在輪環往替,永不止息的宿命之中。

    忽而,他的眼角毫無預兆地流下一滴淚,接着就是第二顆、第三顆……像是斷了線的翠珠從他臉上滾滾而落。就連他自己也不知爲何,爲什麼會莫名其妙的落淚呢?那些情感來的莫名其妙,讓他也感到惘然費解,可是他能明顯感覺到,這情感好似已經紮根在他身體裏的胚芽一般,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都會讓他加倍奉還。

    吳雪睜大了雙眼,眼淚汪汪,好像決堤的洪水,洶涌成災。他呆呆地躺在地下良久,這纔回過神來,他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子,接着他忽而感覺到,全身的麻痹疼痛感消散如煙,只那種感覺卻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打在了他的身體裏。只要他稍微一念想,那種感覺就好似猶有留存,永不磨滅。

    也就是在他調理內息期間,他眼前的事物漸漸地消散,沒有晴朗的夏夜,沒有鳥語花香,沒有清風明月,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隻蝴蝶停留在桌子上,微微扇動着翅膀。只是那桌子也不似先前亭子裏的石桌,而是一個尋常的客房木質傢俱。

    而此刻,吳雪定了定心神,長長吐出一口氣,他依舊躺在地面上,只是眼前的景色卻大變了樣。

    只見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屋子裏燃着薰香,旁邊一個帷幔牀,只是一間尋常的屋子,哪裏還有此前那般風流景色?

    吳雪呆呆地躺在地上,他能感覺得到,此時他的經脈已經全部貫通,內力沿着每一處經脈流淌着,一掃之前頹靡之態。

    他忽而發覺旁邊有一個閃着光芒的東西,微微側臉一瞧,卻正是先前他所戴的那個獠牙鬼面。此刻它靜靜地躺在吳雪的身邊,在屋內的燈火裏閃着妖異的寒冷光澤。

    吳雪忽而眉眼一凜,他想起了,眼下他還有沒能解開的疑惑和問題需要他去解決,他腿在地面一彈,整個人驀地立起,他立馬飛奔向外跑去,可到了門口,他猶豫着看向那個面具,未加思索便折回去抄起面具往臉上一戴,只見他依舊是那個白衣似雪,面兇如鬼的少年公子。雪公子。

    他能感覺到的,某種奇妙的感覺,他一直很相信他的感覺,儘管感覺會欺騙自己,但是他依舊堅信着。他始終堅信着,若是內心毫無底線、毫無堅守,那這人只怕纔是一具真正的空殼。他邁開步子,行速奇快的朝着前堂奔去。

    那是一種牽引着他的,很奇妙的感覺,已經離他很近了,近在咫尺。

    與吳雪的境況類似的是,前堂離的情況也很是火急火燎,隔着老遠就能聽見那震天響的呼嗬聲、鬨鬧聲。

    此時羣仙林外,依舊是疾風驟雨,電閃雷鳴。所有門窗被狂風吹得“呼同呼同”作響,聞之令人色變。可奇怪的是,大堂內的人每個人臉上都蒙上了一層狂熱的陰影,若是一個初來乍到的人見到了這樣一種場景,恐怕會認爲他們不是沉醉在溫柔鄉,而是在菜市場跟賣菜大媽斤斤計較豬肉價格一般。

    仙兒娘娘此刻縮在陰影角落裏,一把摺扇在手心裏敲點着,臉上帶着神祕狡黠的微笑,她往舞臺上看去,只見在那紅色的薄紗簾後面,一道朦朧的倩影正跳着一支舞。頓覺鶯歌燕舞,凌波微步。她未趿絹絲舞鞋,只罩一雙絲帛羅襪,輕踏着舞步,好像一個旁若無人的小姑娘,忍耐不了內心的歡愉,獨自漫舞一般。裙襬一翻旋,只見裙展邊上繡着雪絨花,在鮮紅似火的衣裙上歡騰跳耀着,格外醒目,就像是滿天雪花盡落烈火之中,其中清冷孤寂與火熱雀躍交織在一起,令人心神激盪而又嚮往之。

    唯一不解風情的,就是這樣一個身姿曼妙的舞女的臉上,卻戴着一副猙獰的青色鬼面。

    可在中賓客看來,這淺薄的阻礙,反倒增添了幾分神祕色彩,美好的事物總是會吸引衆人矚目,而維持新鮮感的就是那若即若離的神祕感。聰明的人,或是說有些小小心機的人,從來不會讓自己變得隻眼可穿。

    仙兒娘娘在旁饒有趣味地看着舞臺上的少女,輕聲笑道:“這麼獨特的小可人兒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死心眼,真是可惜……太可惜了。你原本不必大費周章,反正你與他也只是有緣無分,而他又未必對你有三分眷戀,何必如此勞神費力又不討好呢……”

    言罷,仙兒娘娘黯然嘆了口氣,看着舞臺上的少女,她好像透過了膚淺的時間界限,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也許,那時也有個人像她一樣,奮不顧身,甘於赴湯蹈火,可這個人早已經死去了。她被埋在了時間遺忘的角落。

    舞臺上的少女兀自漫舞着,時而像是於春園中閒庭信步,時而像是猶豫不決,時而像是憂愁縈繞。所有醉人的歌聲和神祕的夜晚都爲稱頌這樣一顆尚且純稚的、滿懷期待的心靈。

    可是,她等到她心上人了麼?

    她雙手背後,乖巧又俏皮地朝前踮着步子,接着又搖身一轉,火紅衣袖翻飛間,堂中的蝴蝶忽而像是收到了招引一般,翩翩向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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