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四百二十五章 劍徹暮雨
    吳雪和蝶夢站在街邊的屋檐下,此刻雨勢漸小,形似牛毛撲簌簌落下,在積水的街面上濺污成蓮。城中朦朧的燈火落在沾滿水漬的石板路上,閃着隱匿的微光。遠處烏雲密佈的夜空上雷聲陣陣,隱隱的電光在雲層之中翻滾,大有千軍萬馬奔掣之勢。

    就在這種不太合乎常理的幽深靜謐之中,微微傳來一聲輕嘆,就像是一個將死者臨終前最後一口嘆息一般,聲調拉得很長很緩,隨即被細密的雨聲侵蝕殆盡,成爲了某個夏夜雨裏的舊憶。

    蝶夢背靠在牆上,擡頭看着天空,說道:“你這傢伙又嘆什麼氣?像個老驢一樣……”

    她的聲音就在吳雪身邊響起,可吳雪卻總感覺像是從遙遠的夢境裏傳來,唯有依稀的迴響供以初醒者迷惘。聽了她略帶嗔意的語氣,吳雪不由得笑了起來。他站在她身邊,對着昏沉沉的夜空傻笑不止。

    “你笑什麼?!”蝶夢瞥了他一眼,恨恨道:“你不會是嫌我煩了吧?”

    吳雪連連搖頭,說道:“不是,不是因爲這樣……”

    “那你就是真的覺得我煩了?”蝶夢不依不饒地糾纏不休。

    吳雪嘆了口氣,說道:“雖然你確實有些煩人,不過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蝶夢氣呼呼的臉上有些慍紅,嘴角掛着一絲冷笑,趁其不備狠狠地在吳雪腳上踩了一下,然後轉身便要離去。吳雪“哎呦”一聲,但也只是雨點大,雷聲小。根本不疼的。

    吳雪急忙道:“你去哪啊?還下着雨呢……”

    蝶夢頭也不回地說道:“既然你嫌我煩了,那我就回羣仙林好嘍……”

    吳雪苦笑着跟在她身後,卻並未上前阻攔。他們走在街邊的屋檐下,穿過一片片燈火,像是兩個無家可歸的幽靈一般惘然若失。

    看着她的背影,吳雪愁苦萬分的嘆了口氣,他現在有種回天乏術的感覺,比起跟高手們對決的危險,吳雪覺得這種情況才更加危險。

    蝶夢慢悠悠地走在一起前面,鞋子踩在水面的聲音很輕,她聽到後面緊隨其後的腳步聲,頓時嗔怒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她猛然回過身,停在了吳雪身前,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爲什麼還要跟着我?”

    吳雪搖頭苦笑道:“今晚在羣仙林的那夥人,無一善類,他們不達目的誓不會罷手的……你這下再折回去,豈不是白白送上門的羊羔?”

    蝶夢笑了兩聲,說道:“這下你知道擔心我了?”

    吳雪淡淡道:“這不是擔心,只是一個提醒,你我都只不過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失魂落魄的孤魂罷了,一個孤魂對另一個孤魂是幫助不了什麼的。他們可能會相遇,但永遠不會有所交集……你明白吧?”

    蝶夢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兒麼?雖然我是丟掉了一部分記憶,但我非蠢非傻,用不着你來提醒!”接着,她好像還不過癮似的,接着說道:“還無一善類,他們不是善類,你這傢伙就是善類了麼?”

    吳雪躲避着她的扎人的眼光,看向街道的某一角落,可是無論將眼光放在哪裏,都能感受到來自蝶夢的火熱與寒冷。他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我確實不算是好人,只是我也不想做壞人。你說的對,我與他們其實並不分別,都只是爲了自己而掠奪的卑鄙者罷了。蝶夢姑娘如果想回羣仙林,那我自當將你安然無恙地送還,從此別再有瓜葛了……”

    蝶夢臉上依舊帶着笑意,只是那笑容卻很失望很苦澀,不知何時,她的呼吸逐漸緊促,從嘴巴里微微吐着氣。她的胸口隨之起伏,她猛地轉過身去,低着頭輕聲地啜泣着,可就算是藉着雨水的喧囂,那輕輕點點的聲音還是被吳雪聽見了。

    那竭力壓制的哭聲,就像是這夜晚連綿的雨絲一般,一把名叫“愁緒”的剪刀怎麼也剪不斷。就像是欲言又止的祕密,明明已經到了嘴邊,但就是無法說出口。

    不知爲何,吳雪現在忽然有種深陷泥潭的感覺,那黏密的淤泥淹沒了他的胸口,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一時間,吳雪再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五味雜陳”。他捂着胸口,緊蹙着眉頭,一副青銅面具被雨淋溼,依舊張着獠牙,露出一絲嘲諷的獰笑,已經讓他失去了原有的表情。忽而,他彎下了腰,他明明沒有與人交手,卻有種被人擊中了胃部的脹痛感,頓時有一股氣上不來,幾乎快要把他憋死。

    而蝶夢淋着雨,身上還披着吳雪的白袍子,間斷的哭聲依稀傳來,她深深地抽了幾口冷氣,捂着肚子,雨淋溼了她的衣衫,更顯得形容消瘦。忽而,她的內息紊亂了起來,就像是一羣失控的野獸,肆意妄爲。她接連吐着氣,奇怪的是,明明是酷暑時節,從她嘴裏卻吐出了冬天纔有的白霧。

    吳雪心裏驚駭萬分,心想:“怎麼回事?!這還沒多久,怎麼我又犯了這麼毛病?難不成我身有絕症,要不然怎麼會時不時的就體會此痛苦?”

    他艱難地喘着氣,將阻礙呼吸的面具摘下來,他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像是雨水激起了煙霧。他看向蝶夢,卻見她背對着自己,低聲地啜泣着,只是她竭力地壓制着哭聲,消瘦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吳雪眼睛已經模糊,他朝着蝶夢伸了伸手,可是卻怎麼也觸摸不到,她就像是霧氣一般飄忽不定。

    他動了動嘴巴,擠出一句話:“蝶夢姑娘……你快快回羣仙林吧……跟着我只會招來災難……”

    說完,吳雪就再也堅持不住,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他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就連天空都變得無比遙遠。就在他閉上眼睛,感受到地面上水流動的弧跡的時候,他眼前出現了蝶夢焦急萬分的臉龐。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聽到吳雪說完這句話之後,從她背後傳來的聲音,她猛地回過身,頓時眼淚顆顆從眼眶裏掙脫,她伏在吳雪胸膛上,低低地哭着。

    她自言自語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能將實情告訴你,才讓你我都受苦受累……”

    蝶夢身體微微顫抖着,手指撫摸着吳雪的臉頰,接着,她將額頭貼在吳雪的額頭上,喃喃道:“我將我的內力傳輸給你,就算是你以後再也不想見我,我也絕無怨言……”

    過了一會兒之後,吳雪的呼吸逐漸平緩,可蝶夢的臉色卻愈發蒼白,他們蜷縮在屋檐下,外面就是一道細密的雨簾,她摟着吳雪,心裏暗暗生悔,只怪自己跟他慪氣,卻又無法跟他說明,這種進退兩難的境況最令人痛苦難忍。可是就在她暗自給他輸送內力之時,吳雪的身體忽而變得熾熱,而跟他身體情況截然相反的蝶夢卻猶如置身於冰窟,她渾身冰涼,好似覆了一層霜。突然,蝶夢能感受到吳雪身體裏的阻礙,阻礙着她繼續輸送內力。蝶夢有些困惑,心中暗想:“我與他的內力生死相連,怎麼會遇到這種情況?”

    可就在她暗自疑惑的時候,她忽然感受到自吳雪體內傳來一股暖流,一下子就將她被冰霜覆蓋的經脈包裹,立刻讓她心亂如麻的心虛穩定了下來。蝶夢摟着吳雪,給他傳輸着內力,可奇怪的是,吳雪也在不知不覺間給她傳輸着內力,於是吳雪的體溫緩緩下降,而蝶夢的體溫在漸漸上升。

    大概一刻鐘之後,他們的體溫就又恢復了正常。蝶夢很是奇怪,神情訝異地看着吳雪,心想:“他會不會已經知道是我了?”

    她看着吳雪昏迷的神情,忽然她就又流下了眼淚,心想:“你與我離得如此之近,可是卻不能相認,這種痛苦何時才能到盡頭呢?曾經你對我說,我們要遠遠逃離那個牢籠,隨便去哪裏都好,可現在你我都成了失憶健忘的孤魂,往日的那些約定還算數麼?”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吳雪忽而睜開了雙眼,一把抓住了蝶夢的手,蝶夢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抓住,猛地將頭從他的懷裏擡起。

    她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動着,抹了抹眼淚,欣喜道:“你醒啦!”

    吳雪點點頭,拉着她的手動作輕柔地站了起來,蝶夢說道:“我……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氣的……”

    吳雪搖了搖頭,小聲地說道:“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蝶夢見他神色凝重,狡猾地轉了轉眼眸,心想:“那夥賊人果真是不死心,已經將這裏包圍了……”

    吳雪跟蝶夢貼在牆壁上,他拉着她的手,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說道:“那夥人賊人果真是不死心,他們已經將這裏暗中包圍了……”

    原來,吳雪在意識初醒之時,忽而警覺到了周圍的危險,他們就像是沒有護欄保護的羊羣,被黑夜中的匍匐的野狼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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