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蝶夢跟在蝶夢身後的黑影,吳雪沒敢告訴她,免得她受了驚嚇,再又驚嚇到了那黑影,那他們三個就都要受驚嚇了。
見吳雪神色詭異地看着自己,蝶夢略略往後退了半步,可此時吳雪卻緊跟着上前半步,伸出手,聲地道:“別動!”
可蝶夢只認爲他是圖謀不軌,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眼色太過可怕,就好像是黃鼠狼見到老鼠,貓兒見到了魚一樣,充滿了葷腥的氣味。她縮着身子,戒備地瞪着吳雪,道:“你……你……你要幹什麼?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居心不良的採花大盜,可沒想到你竟然……竟然這麼色膽包……公府之上,竟敢心生不軌?”
吳雪只哭笑不得,他一邊衝蝶夢做眼色,一邊警戒着她身後的那個陰影。可蝶夢此刻卻好似根本不瞭解吳雪實意她的眼神一樣,偏偏又往後退了一步,這下離那陰影又近了一步。
見到蝶夢與那陰影只有不到兩步的距離了,吳雪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滿心焦急地瞪着蝶夢,可蝶夢卻瑟瑟發抖的躲避着他的目光,雙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是一個受壞子欺負的姑娘一般。
吳雪此刻百感交集,他想直白地告訴蝶夢,在她的背後,有一個奇怪的陰影跟隨着她,卻又怕她受驚。可若是不告訴她,她又把他當成了不懷好意的壞胚子。她此刻就像是一個腹背受敵的獵物一般,前有狼後有虎。
吳雪額角的冷汗唰唰往下掉,他伸出手,制止道:“就這麼遠,別動了!”
蝶夢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絲極其隱晦的笑意,只是那略顯狡猾的笑容轉瞬即逝,被惶惑戒備之色所取代。
吳雪悄悄看了一眼那個陰影,見它依舊未動,這令吳雪很是疑惑,心裏想着:“這怪物怎麼如此老實?”
可他不敢讓蝶夢以肉身試險,那怪物的醜惡猙獰的模樣還深刻保留在他的腦海裏。他沒有信心,他懷疑自己,他擔心自己,擔心蝶夢。他認爲自己沒有張道長和遊大哥的那種手段,自然是對付不了這種怪物。蝶夢與那怪物只不過咫尺之遙,若是她徒了怪物懷裏,那豈不是白白送上門的美餐?而吳雪還清晰的記着,那些被怪物紛搶而食的饒慘狀,極是觸目驚心,令人髮指。
蝶夢狡黠的笑,吳雪並沒有發現。此時他滿腦子都是恐懼和緊張,往日的畫面一一在腦海裏浮現,那些令人無法直視的慘劇,那些無可挽回的結局,他只能當一個旁觀者,一個不夾雜任何感情的彷徨者,等待着結局的來臨。他並沒有能力締造結局,只能像一塊浮萍一樣隨波逐流,只能當一個自艾自憐的可憐蟲,一個悲慘結局的見證者。那些突如其來的死亡,那些措手不及的離別,那些已經消逝的容顏……全部都鐫刻在他腦海裏,像是烈火一般炙烤着他。
這是一個怪物。吳雪認爲自己連一個人都打不過,又怎麼能打敗一個力大無窮、凶神惡煞的怪物呢?他陷入了極度的困惑和悲哀之鄭
他懷疑自己,否認自己,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靠着大樹乘涼的嘍囉,而他自己分文不值。是個廢物。一個什麼都做不到的膽鬼,一個改變不了任何結局的失敗者。
當他有高人在旁時,就會覺得無比安心,似乎連人都變得自在了起來。他不要懷疑自己,因爲他本來就是想靠着他們來庇佑自己,而自己只要承蒙他人關照,就可以高枕無憂。
他循規蹈矩,從不越界。他一直都認爲自己是個平凡人,跟大千世界裏的芸芸衆生一樣,爲了錢而發愁,爲了情感問題而憂傷。他只想當一個縮在洞穴裏的鼴鼠。他的眼睛看到的,只有這世界無盡的悲哀和慘劇。
有時候,他只想閉上眼睛,只用心去體會這個世界,可是他怎麼也安靜不下來。眼睛看不到的,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那些醜惡,那些齷齪,那些卑鄙無恥的,都讓他內心的牢籠愈發堅固。外人打不開,自己出不去。他的世界偶有光明,但很快便熄滅了。他覺得他在尋找什麼,或者在等待什麼。可是這是一個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的朦朧理念。他的心裏有一個完美的世界,那裏人民其樂融融,無論是富戶之家還是普通民衆都可以安居樂業,互不侵擾。官差們都兢兢業業,不再遊手好閒,不再刻薄冷酷。沒有矛盾,沒有爭端,沒有孩子悽慘的哭喊,沒有男人無助的哭聲,沒有女人絕望的哀嚎……
就像此刻,他面對這樣一個躲藏在陰影裏的怪物,竟然害怕地瑟瑟發抖,似乎連逃跑的勇氣都沒了。可是蝶夢就在他面前,在那個怪物的面前。
吳雪產生了一種錯覺,究竟那怪物是不是自己的倒影?就像他自己的那樣,這個怪物是他心裏的黑暗面?
可是蝶夢正微微歪着腦袋,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她的目光裏閃動着明亮的火光,像是好奇,又像是憐憫一般看着糾結的吳雪。他始終沒有勇氣,也沒有信心讓他踏出那一步。
吳雪只憋屈得冒汗,渾身如同火烤一樣,心裏有一隻貓在撓。蝶夢的嘴角緩緩上揚,不帶笑聲地道:“你這是怎麼了?承認了?妥協了?接受我給你加的罪名了?”
她離怪物只有咫尺之遙,她離怪物只有咫尺之遙,她離怪物只有短短不到兩步的距離……那個怪物,那個怪物!那個怪物正在她背後等着她,等着她投懷送抱!
“你承認你自己了?”蝶夢面帶笑意地道,像是夢語,“你在害怕……”
吳雪身體微微顫抖着,雖然發現那個怪物只有短短一瞬間,但是吳雪已經開始害怕了。他的心裏只有恐懼和自我懷疑。
這是個怪物……這是個無法打敗的怪物!怪物!怪物!他在害怕,他在恐慌,他在懷疑!
爲什麼,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我們的世界充滿了悲哀和絕望?爲什麼這世界充滿了對死亡的陰影,爲什麼這世界充滿了對活着的恐懼?
沒有誰懦弱膽,沒有誰勇敢堅強這一。所有人都像是水晶玻璃一般脆弱不堪,輕擾既碎。嘴上着堅強的,嘴上撻伐着他人懦弱膽的,纔是真正的膽鬼。有的人只是發現了自己的懦弱,而有的人永遠陷入了癲狂。他們用狂歡來沖淡自己的弱,他們用醜惡的嘴臉駁斥別饒一牽只要找到一個比他還要弱膽怯的人,那他就不算是個膽鬼。
下面,是罵饒用詞。
不分排列先後,沒有規律。
蠢貨!廢物!膽鬼!垃圾!臭狗屎!老鼠屎!欺詐者!懦夫!智障!
爛泥!白癡!偷雞摸狗!雞鳴狗盜之徒!糜爛!放蕩!狂妄!自大!
屎殼郎!屎球!黃鼠狼!垃圾!臭狗屎!白癡!智障!壞了一鍋湯!高傲的嘴臉!豎起的中指!廢物!膽鬼!
盡情去狂歡吧!盡情去放肆吧!
盡情去撻伐吧!盡情去痛哭吧!
只有短短一瞬間。
吳雪想到了悲慘的結局。
他在顫抖,他在興奮,他在害怕,他在恐慌,他在緊張。
蝶夢身着鮮紅的衣服,身後便是無盡的黑暗。她嘴角帶着懷疑、好奇的笑意,正微微歪着腦袋看着他。
他們停下來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可是吳雪卻感覺過了很久。而那個陰影裏的怪物卻沒有動靜。
有那麼一瞬間,吳雪懷疑那怪物就是人本身的倒影。只有在面對恐懼的時候,人才會面對自己。
你在懷疑自己嗎?你承認自己是個膽鬼了?一直膽下去?並逃避所有將來的恐懼?蝶夢的話依舊迴盪在吳雪腦海裏。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看着吳雪,嘴角微微上翹,像是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一般。可是她知道,他知道吳雪心中所想要的,所顧慮的,所擔心的,所深深畏懼的。
那一瞬間,吳雪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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