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五百二十八章 早春
    《滄海神劍》

    小陳背靠着冰冷的石棺,一時間思緒萬千,忘記了自己身處漆黑的墓穴,忘記了那個可能會再次攻擊他的猴子一樣的怪物。他想到了很多,一些他曾經不願意想起的事和一些已經忘記的事,又再次在他腦袋裏沒有痕跡和預兆的出現了。

    火把已經快要燒完,他把它丟在腳邊,看着那火光一點一點消逝,就像是往昔的一幕幕在離自己遠去一般,有些惋惜,但又無可抗力。

    小陳長長嘆了口氣,這一次,他沒有再像以往一樣,那麼浮躁、緊張。他終於接受了一切,包括他自己。他曾以爲自己是在和條條框框的世界爲敵,現在才發覺,自己只是找不到一個明確的敵人,而與自己爲敵。

    他終於露出了釋懷的笑,這種也笑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出現過。只是這麼笑着,就讓他想起了曾經那個短暫相處過的齙牙妹,他的一個朋友。

    火把的光越來越弱,石室裏永無止境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他感覺自己置身於海底,無法呼吸,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痛楚盈滿於胸。

    小陳長長嘆了口氣,他終於跟自己達成了某種和解。他折騰了自己二三十年了,此刻他感到無比疲憊,只想好好歇一歇。

    他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憤怒佔據,也不再感到孤獨,想起過去,總還是能讓他找到一丁點溫暖存在。

    小陳記得,齙牙妹和家人一起顛沛流離,一路從夏國的都城雲上天都來到臨江城這個山中之城,只短短待了不到五年的時間。

    那段時間它父親把臨江城治理的很好,對小陳來說,要遠比那些只會說漂亮話的人要強得多。臨江城本就地理位置獨特,其通往外面的山路不甚方便,而與外界交流的主要途徑就是水路。這樣一個地方很容易鬧匪患,可是她父親一來,所有的鬼魅魍魎似乎早已經得到了消息,該逃遁的逃遁,該進去的進去了,無一例外。

    齙牙妹家父爲官清廉,除了一年到頭該拿的俸祿,任何好處都沒接。所以齙牙妹家裏過得比較簡樸,若不是小癩頭親口聽她說起,恐怕看她衣着打扮只會把她認作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

    而齙牙妹深諳其父之道,也從來不賣弄炫耀,而且她平易近人,這讓小癩頭覺得很是親切。

    有了齙牙妹,木工劉的店門前的那堆木料上,便有了一個新的身影。有時候小油頭和木工劉也會一塊過來,四人一塊瞎扯,這些往事明明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可是此刻的小陳的腦海像是開閘泄洪一般,洶涌成災。

    有一天,齙牙妹看見小癩頭跟他們說着說着話,忽然便像是魔怔了一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別處,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個姑娘正是小癩頭日思夜想的巷子口姑娘。

    齙牙妹想起了這個姑娘,她的父親正是她父親的下屬,他們一起爲官,齙牙妹還見過幾眼呢。

    每當那個少女經過的時候,小癩頭總是一副六神無主的落魄模樣,好像隨着她的腳步,連他的魂魄都被勾走了。

    木工劉笑話道:“小惡棍,別看了,人家壓根不睬你!你沒看到嗎,每次經過一見到你在色眯眯地盯着人家,她總是會厭惡地白你一眼。”

    小油頭早已經面紅耳赤。他本身是這一片區域裏孩子中長得最漂亮的,很受女孩子喜歡,可是每當和女孩子對視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的臉紅。這次他又把頭低了下去。

    小癩頭只長長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樣子全被齙牙妹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她不用問,從小癩頭的神情舉止就能看出來,他這是戀愛了,還是徒勞無功的單相思。

    她只感到無比失落,但是心裏一想也就不難解釋了。那個姑娘長得清秀可人,是個男人都會喜歡的。有誰會喜歡一個長得不好看的姑娘呢?哪怕這個姑娘始終願意陪在他身邊。

    這到底對她是一種安慰,還是一種無名的傷害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只知道,小癩頭這個少年並沒有那麼爲惡多端,只是性格有些彆扭罷了。

    “也許,我們都是同一種人,不知道怎麼開口罷了。”齙牙妹心情低落地想。

    爲了緩解尷尬,小癩頭摟着小油頭的肩膀,笑話他道:“你瞧你,白長了這樣一副好看的皮子,見到女孩子還會臉紅,真是丟人!”

    小油頭只是低着頭唯唯諾諾的不說話。實際上,小油頭沒有小癩頭想的那麼軟弱無能,他只是嘴上不說,心裏卻倔強的很。

    美好的一天從小癩頭見到夢中情人開始,在調侃小油頭中結束。當時小癩頭不知道,在他暗暗苦戀別人的同時,也有個人在暗暗想着他。

    只是他一直沒發現,也一直沒有去留意,在他的心裏,他把自己也當成了一個小流氓,而小流氓是不會有人愛慕的。

    齙牙妹性格較軟,被人欺負了也從不吭聲,而小癩頭總是會替她出氣。每當有男孩子笑話齙牙妹長了滿嘴的大齙牙的時候,小癩頭總會握起拳頭要跟他們幹架。

    齙牙妹雖然怕他惹是生非,但心裏還是開心的。

    “你啊,就是太軟弱了。”小癩頭每次趕跑了那羣使壞的小子之後,總是對她這麼說,“爲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父親是一府高官呢?那樣他們也不會欺負你了吧?”

    齙牙妹總是羞澀地笑笑,說道:“沒必要告訴他們吧……”

    小癩頭顯得很喫驚,問道:“那你爲什麼告訴我呢?”

    齙牙妹說道:“那是因爲,只有你是幫助我,而他們是欺負我。”

    小癩頭當時心裏揣着別人,而且本身就比較遲鈍,所以沒反應過來。如今再一想起,卻已經是十年後了。此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不是沒人喜歡,而是他的眼睛裏都是別人,她的光芒已經完全蓋住了齙牙妹。

    只是他們誰都沒有說。小癩頭始終只是癡呆一樣盯着夢中情人,從沒有去告白過。齙牙妹也只是偷偷喜歡着這個性格彆扭的好人,看着他眼睛裏只有一個比她好看的多的姑娘。

    所謂一見鍾情,大多數都是看中了他人的臉而已,小癩頭就是這樣,而齙牙妹卻不是如此。她長得本不算醜,只是那嘴裏的牙齒實在太過煞風景,一下子將她打入了醜八怪的名單。至於小癩頭,實在是說不上帥氣,跟他旁邊的小油頭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無處可比。

    他們就這麼一直默默暗戀着,一直到齙牙妹離開的那一天。

    那天的天氣正好,又是陽春三月,正是那:滿城煙花,一半懵懂,一半春情。

    齙牙妹單獨把小癩頭叫到了可以俯瞰臨江城的高坡上。一眼望去,土坡上面綠茵如蓋,野花爛漫。陽光鋪灑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泛着有些刺眼的光。

    小癩頭很是不解,怎麼今天她這麼一大清早就把自己叫出來了,而且這次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們沿着坡道走了一陣,來到了一個視角正好的地方,齙牙妹攏了攏青色裙子,坐在了草地上。

    從這裏望去,可以將整個臨江城盡收眼底。它三面環山,像是一個身在襁褓中的嬰兒。一條銀絲帶般的長河緣城而過,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就在這裏歇歇腳吧……”齙牙妹輕聲說道。

    小癩頭不知爲何,今天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心裏有種莫名的恐慌。他就站在她旁邊,呼吸着早春的空氣,沐浴着溫暖的陽光。

    “呃……這麼早叫我出來,是有什麼事嗎?”小癩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齙牙妹迷離着眼,看着下方的春之盛景,面帶笑意,說道:“沒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嗎?”

    小癩頭有些錯愕,只乾巴巴地回答一聲:“那當然……可以……”

    他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今天的齙牙妹有些不正常,而他也跟着不太正常了。

    “只是……”小癩頭說道,“往常這個點你都是在家的……所以……”

    齙牙妹看向小癩頭,笑道:“所以你覺得我一定是有事找你嘍?”

    小癩頭結結巴巴道:“難……難道……沒事嗎?”

    有古怪,她今天無論是衣着還是行爲舉止,都很古怪,小癩頭想,她之前從來不穿如此顯眼的裙子的,也沒有這麼大膽過。印象裏的齙牙妹,總是低着頭,一副任人欺凌、唯唯諾諾的可憐模樣。

    齙牙妹笑着點點頭,說道:“你還真是猜對了,我真的有事找你。”

    小癩頭躲避着她的目光,把眼睛轉向一望無際的長河和廣闊湛藍的天際的交界處。她看向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望無際的長河一樣,在陽光下閃着粼粼的光芒。

    “什麼事啊?”小癩頭問道,“若是太麻煩的事,我可就不幫你了……”

    齙牙妹笑道:“難道找你就是爲了要你幫忙嘛?”

    小癩頭只覺得今天的齙牙妹讓他手足無措,她似乎一夜之間變聰明瞭,也變得狡猾了。

    “你到底要幹嘛啊……”小癩頭輕聲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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