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見到了大小姐內心深處的祕密之後,便憑藉着他們獨有的記憶和美妙的獨處時光而延伸創造出了此招,其間飽含了他隱晦的眷念,還有轉瞬即逝的美好。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已經違背了他的初心,也違背了當時和大小姐立下的約定,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可在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少年,一個剛剛轉業的少年。雖然他依舊沒有擺脫從前習慣帶來的惡果,但是他已不似從前那般渾渾噩噩。比起每日一個人傻坐在南牌坊街,保護着一個近在咫尺的幻夢才更美好。
在他的印象裏,大小姐始終如初見那般,纖細如蘭的身軀裏充滿了令人驚愕的活力,好似對什麼都感興趣,好似怎樣都不會厭倦。
這樣的大小姐,自然是一個小護衛遙不可及的夢想。他有時候只是跟在她身邊,偷瞥着她笑盈盈的側顏,心中便會升起一股子失落。沒有什麼是比盼而不得更讓人失落的了。她微笑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她那一雙有些迷離撲朔的眼眸裏,又蘊含着怎樣的奧祕?這些他怎麼都搞不明白,於是煩惱更甚,失落感佔據了他的身心。
這豈非庸人自擾?他告訴自己,看清現實吧,只有少年人才會做不切實際的夢,那是他們的特權。而他雖然還是個少年,但心已然像個蒼老的大叔,自己已經消滅掉了自己的妄想。
帶着既祈盼又失落的心情,小心翼翼守護着身邊的大小姐,他只沉浸在了夕陽將逝的痛苦之中。爲此,他有時幾乎要發瘋,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還有那翩若柔波的頭髮,都讓他快要按捺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
可是她不會發現的,她是不會發現這樣小心翼翼的愛意的,他總是這般想着。就算是她發現了,又能如何?莫過於當個玩笑嗤之以鼻。巨大的差距,是他永遠無法跨越的橫溝。
自那天初見時的閒聊之外,他們便再無任何交集。她是無憂無慮的金鳳大小姐,他是個忠心耿耿的小護衛,這就是他們每日各自擺明的身份界限。
而她,也沒有再和他有過交談,就好像是對着一個陌生人一樣,只有當一個主子給下人理所應當的吩咐之時,他們纔會一個吩咐,一個應答,如此簡單而已。
他就在這種自我矛盾之中,安分守己地做着一個下人該做的。一直到一年之後,邊境終於平定下來,朝廷舉辦了盛大的儺神祭之時,他們才久違地說上了話。
就算是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是身邊的一切都磨滅,那心裏隱藏的愛意依舊明晰,愈發濃烈。
面具人總能想起那個臘月。那時天都籠罩在蕭瑟的寒風之中,天氣雖然很冷,但依舊還沒有下雪。爲了禮儀的考量,她難得得穿了襖裙,在身外披了一件白狐絨斗篷。可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少女,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衆護衛眼前,搖身一變成了熱鬧人羣裏那載歌載舞的一員。
可小護衛只一眼就看出了,在那僞裝之後的真容。他爲了給她打掩護,對其他尋來的護衛們胡扯一通,待再回過身來,她便再次不見了。
真是奇怪。她像是天都遲遲不來的瑞雪,唯有高寒凜空,蕭瑟涌起,只給城池一個美好的臆想。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江湖上的一切,可卻又像是個倉皇的路人一般消失不見。
小護衛心想,可真是一個奇怪的姑娘。就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給他的感覺一樣。
可是他爲她感到高興。或許這樣活力滿滿的她,纔是真正的她,又或者是他想要看到的她。
小護衛心滿意足地混跡在各處,嘴裏哼唱着古老的送神歌謠,只感覺自己也成了這深邃時空間裏的一員,遠比之前那種對一切事物都倦怠、厭惡的自己要好。
他嘴角微微上翹,只感覺心裏若是想着一個美好的人,就連自己也會耳濡目染,變得美好起來。
正當他路過千星街之時,正好迎到了一送神隊伍,小孩子們戴着形色各異的鬼面,興沖沖地跟在遙遙的大部隊後面。他朝邊上避開,卻忽而聽到耳畔傳來一聲聲輕渺的歌聲。
那毫無疑問是一首兒歌,是一首小護衛沒聽過的古怪童謠。
小貓小貓要去哪?
小貓小貓要回家。
小貓小貓家在哪?
小貓小貓沒有家。
……
那聲音細軟溫糯,只像是一個唱着童謠的小姑娘一般。只是這童謠,聽起來並不是很讓人舒服。
他循聲望去,只見在街角處,有一個身着紅綠衣服、臉戴鬼面的人,正坐在石階上,膝蓋上趴着一隻小貓,而那人正在用手指輕柔地愛撫着它。
見此場景,小護衛微微一怔,臉上熱烘烘的,就這麼傻愣愣地佇立在那看着那逗貓人。待看了半晌之後,那邊唱着童謠的人也擡起了頭,疑惑地朝他這邊看來。
他們這般隔空對視了片刻,那邊那人便招了招手,小護衛苦笑兩聲,隨即走了過去。
她便是大小姐了。可她是怎麼做到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從御龍道來到這千星街的?
小護衛笑道:“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了很久。”
大小姐笑道:“隔着這麼遠,而且我還戴着僞裝,你也能認出我來?”
小護衛說道:“大小姐並不難認。”
她點點頭,隨即抱起小貓,送到他跟前。
“大小姐……你這是?”小護衛有些錯愕地說道。
她笑嘻嘻道:“當然是想讓你來抱抱它啊!”
《滄海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