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七百七十八章 痛苦的當局者
    這注定是個無法平靜的夜晚,超出了尋常的時刻,成了一個超脫於其他直線型記憶的獨特存在,與痛苦並列而行。

    縱觀這麼一天,可能只是漫長曆史當中尋常的一天,一些普通人在生命當中或悲或喜的一天。一些事可能都無法在這個巨大的江湖之上掀起波瀾,只是一顆短暫的流星,卻足以讓一段記憶閃閃發光,迸發出一瞬間莫名的溫暖。

    這種溫暖來自何方?秦如夢只感覺悲喜交替,卻不了然這隱藏在痛苦深處的寬慰,究竟代表着什麼。今夜,他們都如她一般,只是一些淡漠的身影,一些各爲所謀的欺騙者,卑劣者。她像是一個竊賊,竊取了一段記憶,它從吳雪的腦袋裏消失了。

    北線的戰役已經結束了,沒人知道結果,也沒人知道經過,現在又恢復了平靜,連帶着殘破不堪的景象,一同隱沒在重壓之下的黑幕裏。

    有時候,你會特別渴望。渴望會有一個人能明白你此刻所想,能明白你那歡笑背後的痛苦,明白你堅強背後的軟弱,明白你淡然之下的渴望。

    在今夜,秦如夢特別渴望,渴望那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無論如何,但她無法想象見到他時的模樣。

    她已經瞭然,這一些渴望,只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的心。禁約咒術,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只是她還不知道,這個術究竟要怎麼解。咒術已經紮根在了兩個人的身體裏,捆綁着他們的靈魂,卻無法讓他們疏離的身體靠近半步。

    這個咒術的初衷,是他們各自心甘情願的連結,一種超脫出肉體慾望的界限的抽象關係,將二人的靈魂得以緊緊相連,可她忽然發覺,有很多自以爲是的深情,還不如一時的歡愉,哪怕它比較虛假。可她寧願相信着,相信着自己命有盡時,唯有真心不死。

    多麼可悲。她不想去多想。只要去想一下,都會陷入一種狂躁又焦慮的狀態,會不禁去想,自己的堅守,在這樣的世界裏究竟有什麼意義?

    在物質生活無比豐富的今天,如何才能給靈魂找到一個支點?

    有很多問題,不屬於普通人的生活範疇,它們屬於痛苦又深深糾結的哲學家。可秦如夢這類的人,他們不是哲學家。他們只是普通的還在這垃圾堆一樣散發着惡臭的江湖裏找一個超脫一切凡俗夢境的港灣的迷航者。

    秦如夢有她的倔強,她執着於自己的內心。如果有一天連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可以打破,那無疑是在背叛自己的靈魂。一個連靈魂都可以背叛的人,對她來說是一個不可接受的事。她給自己找的藉口是,自己是個情感豐富到不知道怎麼排解的人。

    但是她的感情極其匱乏,並且猶如干土地一樣貧瘠。她學不會博愛,學不會蘭兒那種只要坐在那裏,你就能感受到幾乎快要讓人垂淚的母性光輝。她自身的氣質裏,沒有博愛、善良這兩條會讓人不由自主靠近或者想讓人保護,抑或想讓卑劣者產生欺負她的惡念。

    氣質是人物性格的表象化表達。她只是個普通的姑娘,至少在她自己看來自己再普通不過了。儘管她很不願意承認,自己曾有過比對蘭兒時自愧不如的念頭--看吧,那個姑娘,那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她氣質溫婉賢淑,安靜又不造作,在日夜祈盼着戀人歸來。她大膽又剋制,有時就連吳雪都會覺得無所適從,不由得紅了臉苦笑--只要一想到這裏,想到他的笑,秦如夢就會莫名覺得心痛。無論是在何時,無論是在他作爲小流氓的昨天,還是作爲一個謙恭君子的今天,都沒有對她表露過。

    在所有感情裏,嫉妒佔據了很大一部分。她嫉妒,嫉妒蘭兒,嫉妒一個從天而降的來者,搶奪了自己守護了十年的珍寶,並且可以明目張膽地表露出自己的愛意。而這些,這些,秦如夢從來都沒有,或者還沒來得及跟她日思夜想的人說一說。

    這世上,有心照不宣的感情嗎?

    她曾經以爲會有的。正如他們的從前一樣,儘管他們什麼都沒說,但是彼此的心意裏都沒有想過其他人--還有什麼是比這種感情更讓人振奮的?哪怕是赴湯蹈火,也是甘之如飴。

    可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除了她自己還會有誰呢?可她不得不這麼自私又殘忍地剝奪吳雪的記憶。她有這麼做的必要理由。沒有什麼是比一個無能的知情者的復仇更可笑的了。秦如夢太瞭解吳雪,或者是從前的吳雪,他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意氣用事者,他若是知道了實情,必然會不顧一切前去復仇。

    仇恨,這沉重的詞彙,無論任何一個人,都是無法承擔的。

    但是秦如夢選擇自己承擔,而讓吳雪無憂無慮地遨遊江湖,做一個少年該做的夢,交該交的朋友,和戀人一起歡天喜地,然後……

    她不敢想了。但是她昂揚又富有激情的想象力,教她不得不去想。哪怕是她想要轉移注意力,還是會在不知不覺間失神,又回到那令她自己痛苦的想象當中。

    秦如夢心裏忽然有一個聲音,那個聲音不斷放大,一直到佔據了自己的腦海,不斷迴響。她臉上露出一絲狐狸般的狡黠,又帶有不曾表露的冰笑,並暗暗發誓。

    此刻,她發覺,自己還是從前那個自己,並沒有隨着混亂的江湖和複雜的情感而變化。只因他們那個曾經許下的諾言。只要一想到這,就會讓她從深淵裏脫身,從狂亂的念想當中脫身,讓靈魂回到自己的軀體當中,而不是當一個任由人擺佈的空殼。

    面對着茫茫黑夜,秦如夢一掃之前的悲弱之態,凌厲的鳳眼之中的猶豫和痛苦頃刻消散。

    她露出一絲冷笑,充滿了自傲的意味,心想:“你這白癡……這天底下,又有誰會這麼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地對待你這愣頭青?”

    《滄海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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