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七百八十章 赤雲盈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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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張節陵與老油頭二人來到屋內。有一個人躺在牀上,渾身纏繞着固定斷骨的夾板和繃帶,血污浸染,看起來格外悽森可悲。他閉着眼,眼球快速地轉動着;嘴脣淤紫,嘶溜嘶溜地輕聲吐着濁氣,像是喝了烈酒的醉漢。

    此刻的趙承德,已經完全看不出是趙承德了。

    見到這副慘狀,張節陵的眉頭禁緊蹙起,像是兩道凌厲的山峯弧頂。這位弟子,乃是他三弟張純陵的愛徒,在正一門新一輩的弟子中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未來可期。雖然他從來都不收弟子,但趙承德也算是他看大的,也曾經指點過一二,算是半個徒弟,如今見他蒙冤受難,成了這副慘樣,一時間心頭火起。

    老油頭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傷勢竟然這麼嚴重……”

    他猶疑着瞥向張節陵,卻見他面容陰鷙,甚是可怖。

    這老道人,雖然平時裏看起來詼諧風趣,但作爲一個從無數江湖廝殺中走出來的道門名宿,其怒髮衝冠時的可怖模樣,老油頭還歷歷在目。

    良久,張節陵幽幽嘆了口氣,神情稍有緩和,喃喃道:“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他恐怕撐不過今晚了……”

    老油頭默然。他們都看得出,趙承德之所以還活着,完全不是因爲他人的憐憫,而是憑藉着心中一口惡氣在死撐着自己的靈魂,怒火和憎恨是支撐着他肉體不死的兩條柺杖。

    一個人不經意散發的氣氛,是可以被他人感受到的。靠着怒氣垂死掙扎的趙承德,那陣陣陰毒狠辣之氣,像是被業火炙烤的惡鬼,他的靈魂飽受煎熬。

    就算是歷經無數戰役的張節陵和老油頭,也是不禁訝然。

    這時,老油頭說道:“既然是節陵真人看重的弟子,那我也該出手相助的。”

    張節陵說道:“你是準備……”

    老油頭笑道:“如真人所見,他如今只掛着一口氣,就算是我們可以靠內力爲他療傷,雖能保有一命,但今後也註定是個不能下牀的廢人了。這樣慘痛的結果,不該是一個年輕人該承受的。”

    張節陵苦笑道:“那你呢?那種力量已經寄存在你體內……快二十年了吧?”

    老油頭悠然一笑,說道:“雖然我得到了它,但我一直沒有過分動用過它的力量。”

    “爲何?”張節陵笑道,“若是武林英豪們得知了這些力量的存在,恐怕都會羣起而奪,你爲何會不想要呢?”

    老油頭喟嘆一聲,說道:“身爲狐仙教派的第二十三任教主,但我完全是一個不夠格的教主。狐仙教在我手底下沒落,最終消失於江湖。若不是我當時爲了保全自己,也不會想到把封印狐仙寶庫的五塊令牌分給我的五個徒弟。正因爲此,才害了他們爲了那些神祕力量而自相殘殺。它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是這一切罪惡的根源……”

    他自嘲地看着自己的手,隨着一陣情緒波動,屋子裏的燈火忽然間無風自暗,彷彿是有看不見的幽靈掠過,引起一陣森寒。

    張節陵眯眼說道:“可現在你準備把這份罪惡,傳承給趙承德。”

    老油頭悠然一笑,說道:“如果一個年輕人無法揹負起責任的重擔和罪惡的怒火,那麼他絕對會迷失自我。況且我們現在別無選擇,他更沒有選擇。是選擇獨自承擔罪惡活下去,還是一個人孤零零滿含激憤地死去,我想,真人已經有答案了吧?”

    張節陵苦笑兩聲,喟嘆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今後他會如何選擇……”

    老油頭笑道:“會的。只是……”

    “只是什麼?”張節陵笑道,“你也學會這打啞謎的一套了?”

    老油頭笑道:“此時牽扯過多,而且重傷他的,還有少林派的人……我怕……”

    張節陵忽然變了語氣,有些玩味又有些森冷地說道:“你怕他今後會與少林不死不休?”

    老油頭笑而不語。

    張節陵也笑了,笑得很輕鬆,悠然道:“我正有此意。”

    “真人不怕,他得罪整個少林?得罪少林的後果,恐怕就算是真人,也承擔不起吧?星妙大師已閉關數年,只怕武功更是精進了許多……”

    張節陵卻像是一個操盤手,垂眸看着被痛苦煎熬的趙承德,眼睛裏閃着熾熱的火光。

    “我說了,這個死寂的江湖,需要變革。如今世道愈發險惡,朝廷內外,關內關外,正處於爆發的臨界點……”

    老油頭苦笑道:“所以……你決定把他推上去?”

    張節陵沉聲道:“事到如今,只怕他再難回頭。他不得不直面險惡。這究竟是我爲正一留下的一道後路,還是爲武林埋下了禍患……”

    他狡猾地笑了兩聲,然道:“交由時間來見證吧……”

    此時窗外朗月高照,夜幕低垂,無風也無星。高聳緊密的塔林在月光下交錯排列,像是一個個可怖的巨人。在這樣一片沉寂當中,卻忽的乍現出一道赤紅色的油光,登時映紅了半邊黝黑的天幕。只此一瞬,便又消散無餘。

    塔樓內,紅光盈徹整屋,老油頭正凝聚全身之力,大汗淋漓之間,便見於他手心升騰出陣陣煙氣,不多久便見一綹綹火星似的紅光溢出。起初那些紅光想要出逃,卻被老油頭以內力壓制了下來,攢而成團,凝合成了一道像是拖着尾巴的流星似的流體型煙霞。

    接着,老油頭忽地強行將其打入趙承德體內,後者忽而雙眼厲睜,一下子坐了起來,噴吐出一口混雜着雜質結塊的黑血。渾身登時冒出了灼氣,身上的繃帶忽而掙裂,但見他全身覆蓋着猶如蜘蛛網般的暗紅色紋路,彷彿是沿着山道涌溢的岩漿。

    趙承德像是野獸一般低吼着,幾乎快要把牙齒咬碎,雙拳緊攥,指縫裏溢出了血。

    良久,這一切才停下,張節陵和老油頭不禁鬆了一口氣。

    被劇痛刺醒的趙承德顯然還沒有從剛纔的痛苦之中回過神,他神情恍惚地左右看了看,茫然地看着張節陵和老油頭,良久這纔開口道:“節陵大師伯,我這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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