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八百九十四章 蜃靈蟾(其三)
    《滄海神劍》

    中了毒的吳雪,一時意識震盪,眼前的亮如明燈的蛙眼,也隱隱約約變得模糊。正在他意識混沌之際,那蜃靈蟾從痛苦之中脫身,惱怒地怪叫一聲,便急着朝吳雪撲來。這一撲不要緊,而它更是在身子行進之間忽地吐出了舌頭。吳雪頭腦昏沉沉的,顯然是體毒延發,很快那麻癢的感覺便傳遍全身。

    他恨恨咬着牙,且不管毒發是快是慢,稍微一側身,一伸手直得抱住了那蜃靈蟾的長舌頭,以內力貫拳,在那蜃靈蟾舌頭上重擊了幾下。那蜃靈蟾被扯着舌頭,嘴裏發出“呱呱”地低吼,吳雪一時力起,奮力一搏,直把那蜃靈蟾給甩了出去。

    雖暫且擺脫危機,可他因內力的爆發,加快了血液的循環,那毒素便隨之遊遍全身。幸好這裏沒有光,蘭兒也不在此處,不然這般全身疙疙瘩瘩的癩蛤蟆模樣的吳雪,還有人慕戀嗎?若是有面鏡子,只怕他自己也已經嚇死了。

    他現在猶比癩蛤蟆無異,渾身遍佈着細疙瘩,痠麻脹痛之中夾雜着絲絲瘙癢,幾乎讓他難過得欲仙欲死。可是他不敢去撓。得虧此處不見光,不然讀者諸君見了,只怕駭掉膽兒來。

    忽然,他的身體受到了重擊,那蜃靈蟾暴跳如雷,呱呱怪叫着便衝撞向吳雪,直把他猛地撞飛了出去,滾落出數丈,這才緩緩停下。

    吳雪倒伏在地,捂着肚子,一口氣堵在肺部上不來,他猛一捶胸,頓時噗呲一聲吐出一口血花。

    “好……好賊蟾……”

    吳雪連咳了幾聲,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說來也怪,這麼一口鮮血,頓時讓他身體輕鬆了很多,那渾渾噩噩的神識也由此回到了身上。

    正在此時,那蜃靈蟾便又撲向了吳雪。它幾番喫疼,終也是學得聰明瞭起來,也不在吐舌頭欲卷吳雪,而是憑靠着渾身鐵甲般的表皮衝撞向他。

    吳雪只覺一陣勁風襲來,龐大的威壓如同傾倒之巒,大有崩吹之勢。他低叱一聲,身動如風,猶如移形換影般忽然到了那蜃靈蟾的邊上,身子騰起,隻手搭伏,翻身到了那蜃靈蟾的背上,厲喝道:“小小賊蛙,喫我一拳!”

    他幾乎凝貫了全身內力,龐大的內力衝擊在那蜃靈蟾的背上,頓時一股勁浪掀起,那蟾直被撲中折摧,給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而此時吳雪不再給它喘息機會,頓時拳如雨下,一連打出一十八拳,各個皆是暗勁詭譎之拳。

    這套拳法,實也是吳雪獨創,但要說到暗勁,乃是他從那本《如夢令》之中所得。那本被他翻爛了的書,早已熟記於心。此番急中用來,也算是手到擒來。

    緣是那書中所述:“暗暗幽波,皎皎河漢月。大河冥磷,渺夢沉幻,月下游人歸。”

    吳雪未如蠻牛一般,靠蠻狠地內力壓倒性地衝擊那蜃靈蟾,而是拳力有所收斂,如綿綿雨般連打一十八下,道道暗勁雖看似軟綿,但破壞力十足。

    只這一十八記“幻夢拳”,便把那蜃靈蟾打趴在地,吳雪從上跳下身,連退出數步,冷眼瞧着它。只聽那蜃靈蟾嗚嗚呀呀沉悶地嗚咽着,大舌頭吐出去老長,汩汩綠汁從中溢出,散發出陣陣酸臭的氣味。

    可這並不是戀愛的味道,這味道直讓吳雪想吐。

    受了吳雪奮力的“幻夢十八拳”,那蜃靈蟾頹然將死,掙扎一陣,便終是沒了生息。

    這個黑暗空間又陷入了死寂,空氣裏瀰漫着怪異的氣味,這種氣味就像是麂皮混合着麻葛燒焦的味道,吳雪身受輕傷,此番突然嗅到此味,頓時再忍不住,哇哇吐了起來。

    口鼻腔裏的鐵鏽味,讓他稍稍緩和了些,他捂着肚子,繞過那死去的蜃靈蟾,繼續向着黑暗深處走去。

    可他並不知道要往哪兒走,這裏昏暗無光,如同混沌初開之界,只是行走在其間,吳雪便感覺喪失了對時間和空間的全部感知,就連他對於他自己本身的感知,也似乎在變淡。或許他已經於黑暗融爲一體,早已淡化了身形,抹去了心神。

    走不出多久,吳雪便像是一個竭渴的旅人,一番短暫的意氣帶來短暫的激昂之後,他的身軀徹底陷入困頓。吳雪的呼吸便開始變輕,眼皮也開始變得沉重,好像一場大夢,他只想要找個枕頭好好睡一覺,不再受這神體雙重之苦。

    吳雪猶如涸澤之漁,忽然爆發出了驚人的耐受力。縱然是死,也要死在他深藏於心的理想國裏,而不是在這黑暗沉悶之地和一個癩蛤蟆共赴黃泉。

    他握起雙拳,猶如一隻猛獸,嘴裏發出嗚咽似的低吼聲。你若是不見,幾乎很難想象,這個看起來安靜而內斂的少年,怎可會爆發出這樣震人心魄的低吼!

    吳雪急中生智,想起了《如夢令》之中其中一篇《案牘篇·贅述》。

    此頁說的是什麼?並不是什麼直白實用的解毒內功,而是一篇冗雜繁複的心理自白罷了。

    他爲什麼會在這瀕死之境,突然想起這篇雜文來?原來,他只是不想死得太難看。讀着什麼,任何什麼,都可以讓他心無遺憾地死。

    好一個迂腐的舊書生!

    吳雪已經倒在了地上,眼前是茫茫無邊的黑暗,可是透過這片黑暗,似乎有着些許光亮。它們遊動在綿密連貫的江流上,彷彿是明月當空,撒下一碧萬頃的月華。

    他就漂浮在這樣的暗之河上,不斷接受波流洗禮,沉浮與共,攜一袖明月光,頹頹墜升。

    吳雪有種感覺,若是死亡有這般的甜蜜,那倒感覺還不錯。只是對黑暗和深淵的恐懼,像是洪水猛獸般吞噬着他的神經。他幾乎無法呼吸,僅僅只是這麼想着,便開始想要掙扎,想要竭盡全力地呼吸。

    這個世界需要光,這個世界需要一把斧鉞,劈開鴻蒙。這個世界需要鳥語花香,而不是黑暗空虛的疆野。

    他需要呼吸,想要呼吸,求生的希望卻被蠻橫與傲慢壓着喉嚨。他渴切地呼喚着。

    那一縷從未有過的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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