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仗劍山河錄 >第八十一章 血碑,恩情
    老者仔細查看暴起殺人的筷子,揮手讓兵士拖着從勝州城逃亡後一路追蹤的北胡探子屍體出去,雙眼冷冷地掃視着商隊十幾人,握劍右手四指如蝴蝶翅膀般潮起潮落。

    實在憨厚的夥計顧不得肩膀上的疼痛,扶起跌坐在地哭的老淚縱橫的掌櫃,抱頭聲安慰。

    一齣戲看得雲裏霧裏的商隊夥計終於發現場上情況不對勁,眼前這個一看就不是個好話的老者似乎戒備未減,那雙眼睛瞧着讓人心裏發毛。

    氣御筷子悄然接近後暴起殺人的李南終於緩過氣來,沒好氣道:“怎麼,你們可以不顧旁人死活,我幫你救出無辜人士,還想對我下狠手不成?”

    老者眯眼道:“老夫自愧不如少俠這般好身手,無法確保能夠在保全這位夥計的性命之下,拿下這名北胡派遣前來勝州城內打探消息探子,只能做出這等舍爲大的舉措。老夫對少俠能夠救下一位關中男兒深感謝意,想請少俠回勝州城隆重感謝一番,相信邢將軍一定會大大獎賞少俠。”

    剛從勝州城數來才一的李南哪裏肯再回去,將桌上剩下的酒水灌進水囊,“不去,沒興趣,剛從勝州城裏呆了幾齣來,我喫飽了撐的才又跑回去。”

    正是幾前都護府鬧出了刺客突然下令盤查城內江湖人士,也正是因此抓出幾條潛伏的幾條北胡大魚,老者聞言對方居然時間上如此吻合,劍尖直指李南,厲聲道:“那老夫只好斗膽冒犯了!”

    許光亮被嚇了一大跳,神色緊張,“這位英雄……官爺,咱們就是個本分商隊……”

    梁立青上前一步,伸手擋在許光亮勉強,和善一笑,“這位先生,咱們的確不是惡人,更不是北胡潛伏進來的奸細。前幾日我正巧與郭將軍、邢將軍打了個照面,先生若是還不放心大可回去確認一番。”

    瞧見梁立青借伸手之時隱蔽展現出來的腰間信物,老者皺眉,沉默不語。

    梁立青乾脆走到對方身旁,藉着衣袖遮擋摸出袖珍令牌與一張銀票,塞到對方手中:“在下跟着許伯父急着趕路,還請這位先生高擡貴手。”

    同爲都護府豢養的鷹犬爪牙,雖然前幾日跟隨楊凌閣去了城外後勤大營,但同樣對那日發生在集市門口的事情有所耳聞,入手摸了摸令牌的材質確認無誤迅速還給梁立青,老者點頭退去。

    一名魁梧兵士隨手將那具屍體拋在馬背上,二十幾騎整齊翻身上馬,原路返回。

    李南身旁的一個夥計總算看明白了幾分,納悶問道:“李子,怎麼聽那位官爺的意思好像是你出手殺死的那人?”

    非官非兵的都護府豢養武林人士在底層的夥計看來,無一不是高高在上飄來飄去權勢驚人,想來想去唯一覺得不會冒犯了的稱呼只有官爺二字。

    李南得意道:“廢話!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讓你們還瞧不起我!”

    夥計毫不猶豫道:“假的吧,剛纔我可看清了,那個北胡奸細可是被一根筷子一擊斃命的,你這手上不是還拿着一雙筷子沒少嗎,而且咱們可都看見你一直沒動過,怎麼出手,蒙誰呢!”

    李南欲哭無淚。

    填飽了肚子,許光亮一聲招呼下重新上路,會做生意的掌櫃的在後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幫着兒子包紮傷口,根本顧不上外頭兩桌客人的離去,許光亮只得主動留下一兩銀子在桌上。

    李南似乎喫得有點撐了,這回反而不怎麼蹦躂了,反而落在馬車後頭,梁立青轉頭看了一眼後放慢速度,脫離了大部隊等着李南跟上。

    李南平靜道,“看樣子又承了你的情?”

    嘴上着承情,可李南沒有半點喫人家嘴短的意思。

    梁立青嘆氣道:“沒什麼承情不承情的,你只是做了我心底想做,卻覺得不能去做的事。”

    老僕不願意出手,或者不願意在商隊面前暴露出實力,自然也只是爲了讓梁立青能夠安然遠離各方的視線。

    李南瞥了眼默默守護在一旁的老僕,沉默了會,聲音低沉起來,道:“既然想做,同時又有能力做到,爲何不做?”

    梁立青擡頭望向遠處,苦笑道:“可能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吧。你是一個江湖人士,覺得心中想做的事情去做了便是,下任何事情都比不過手中劍的鋒利,一往無前。而我……因爲身份的不同,就得考慮得失與後果,考慮是否會引起其他連鎖反應,最後就失去了那份一往無前的氣勢,但是我並不會後悔。”

    不等李南反駁,梁立青擡手遙指四周一圈,“這片土地,或者整個關內道,哪一戶中沒有青壯死在關外北胡手上,大半的孤兒寡母是與北胡之間的戰爭造成的。關內道不如江南地帶寬裕,不如京畿周遭富貴,大部分人想要活出個盼頭就只有投軍,戰死之後每年有烈士撫卹,若是立下功勞更是可以升官發財,關內道百姓可曾後悔過?”

    擡頭望時,梁立青舉手遮了着眼睛,“作爲大奉的北方門戶,關內道的百姓誰家沒有親人死在北胡手上,誰家沒有殺過一兩個北胡蠻子?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種以血還血的性子支撐着,北胡與關內道都是靠着這種性子才屹立在這片土地上,才能以遠弱於中原地帶的封地拉扯出近十萬的邊關雄軍。”

    梁立青轉過頭望着李南,“北胡與關內道的之間的恩怨糾纏,根本不是片紙隻字就可以清楚的,就好似一塊兩國之間的一塊界碑,今塗抹了你的鮮血,明便加上我的一層,層層鋪疊,最後凝固成一塊另人作嘔的血碑。”

    梁立青灑然一笑,“可能你會覺得先前那個踹翻掌櫃的兵士不尊重烈士遺老,但你可知道這種深入骨子裏的性子若是一旦軟下來,要想再硬氣起來,就很難!”

    最後,梁立青聲呢喃:“關中男兒不跪北胡蠻子,可這個關內道男兒以血澆築出來的屏障護住的中原大地上,那羣養尊處優的門閥世家風流名士醉生夢死時,有誰會記得這份恩情呢?”

    李南想起了方纔那個北胡漢子的一句看門狗,想起了那日在城門口處京師子弟的趾高氣揚。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