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仗劍山河錄 >第九十一章 大奉右相
    周鴻章佝僂着身子,整個人都快湊到書案上,仔細打量着桌上那幅紫檀烏木軸古畫。

    昏黃的上等宣紙顯然明瞭這幅畫作的年份長久,但珍藏得當的畫卷上其寓有富貴長壽和君子節操之意的幾種祥瑞珍貴之物,綬帶鳥、八哥、桂花、秋菊依舊色彩鮮明,工筆重彩的花鳥與粗筆水墨的樹石相襯相映,無不反應其畫師的深厚功力。

    俯身鑑賞的花甲老者慢慢站直身子,雙手揉着方纔微微作響的老腰,一旁安靜恭候的錦衣老漢趕緊上前,畢恭畢敬地攙扶着周鴻章落座。

    周鴻章輕呼出一口氣,自嘲道:“不服老不行啊,就這樣彎腰一會,這全身骨頭就喫不消了。”

    退回到案前的老漢低垂着腦袋,對此不敢有任何言語。

    緩過勁來的周鴻章眼神仍未從書案上那副古畫上移開,輕鬆一笑,“用筆公正細緻,線條挺拔有力,色彩豐富鮮豔,非畫中大家不能有這等筆力。再者上有呂紀印章,下鈐‘四明呂紀之印’,是呂紀的《桂菊山禽圖》真跡無疑。”

    邀請對方來宅中幫忙掌眼的老漢喜上眉梢,終於擡起了腦袋,敢於正視鳩佔鵲巢端坐太師椅上的貴客。

    老漢悄悄嚥了下口水,心翼翼道:“此畫作乃人前些日子從一個家道中落的江南年輕人手中淘來的,估摸着是個不識貨的傻子,才花了不到一百兩銀子就拿下了。我當時也沒想過是真跡,只當花點銀子買個名家贗品裝飾書房,故作斯文。”

    周鴻章笑眯眯看着在自家書房反而像是個客人一般拘謹的老漢,靜待下文。

    老漢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既然大人您鑑定是真跡,那的就不再敢當做贗品收藏了。可惜咱林府並不是書香門第,更不是京城裏各種豪門世族,可不敢收藏這等畫中仙品,還請大人您幫忙分憂保管。”

    周鴻章笑着緩緩收起桌上的畫卷,重新裝入價格不菲的精美畫筒,輕聲道:“哎,我也就這點收藏書畫古籍珍本的愛好了,對於這些經歷過戰亂遺留下來的彌留珍貴之物,生怕落在不懂得珍惜的人手裏被糟蹋了。”

    喝了口溫茶潤喉,周鴻章自嘲道:“吧,你有什麼難處?要求可別太高啊,我這張老臉在京城雖還算有幾分薄面,可要是真正的朝堂大事上我可是同樣無能爲力。”

    老漢步上前,諂媚道:“不麻煩!就是今年家中犬子要參加科舉了,準備過幾日去城中士子的詩會論道中爲名聲先行造勢,屆時想請大人點評時稍微含蓄一點。”

    周鴻章輕鬆一笑,指着書案前擡頭躬身的老漢笑罵道:“不愧是從廣陵道做生意做到京城來的,打主意居然打到我這來了。不過你這純粹是多此一舉,你那個兒子我也聽過,在京城士子中本來就有才名,用不着讓我特地美言助力,更何況我確實看過你那個寶貝兒子的文章,當得起那個名聲。”

    雖未得到確切應承,但能夠從對方口中聽聞誇讚之聲,老漢大喜過望,不再耽擱對方的寶貴時間,一路躬身相送。

    出了大門,老漢親自當做車伕攙扶着周鴻章上了馬車,親切道:“周丞相一路走好!”

    周鴻章,大奉王朝之右相!

    大奉入主中原打下一個廣闊疆土後,效仿中原舊國,朝堂內設三省六部制,由中書省中書令統轄各路文官,下有左右二相輔佐下政事。

    在上任顧命大臣離世後,這個文官首領之位一直空置十幾年,這樣一來左右兩位丞相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搖身一變成了幾百文官的頭領,更是下各州千萬官吏的領頭羊。

    右相周鴻章師承上任尚書令一脈,在先帝駕崩之時更是被恩師破例帶去子牀榻,可惜的是最終還是隻能遙跪於門外,未能博得一個“顧命大臣”之名。

    周鴻章出自江南道書香門第世家,自幼博學多才聲名遠播,及冠後赴京趕考,成爲大奉王朝科舉史上第一個連中三元的書生士子,被當時尚還是禮部侍郎的尚書令欽點爲收官弟子。

    在門下省潛心打磨兩年後,在之後的十幾年中,周鴻章將三省六部歷任了個遍,甚至短暫官至太傅教導過幾位皇子,最後在恩師辭世後領任右相之職,一朝官至大奉一人之下。

    可惜的是,出身江南道的周鴻章輔佐子朝政後,因在廟堂政見主張暫緩徵途,細心梳理耕耘遠離太安城的各大州道,與左相葉楚纔不合,更是與尚武的子意見相悖,這些年被背後有兩遼皇族公卿將相倚靠的葉楚才用老辣手段擠壓,在朝堂中坐起了冷板凳。

    於是,這樣一個本該權傾下的右相,逐漸成了京城真正權勢那一撥人眼中的笑話,背後戲稱之爲一個有名無實的右相。

    於大奉王朝骨子裏流淌着征服血液的子來,雖然對周鴻章談不上多少討厭,但是絕對不上幾分信任,看在對方那半個“顧命大臣”的身份上,總算保留着幾分尊敬,或者是禮貌,讓他保持着這個右相之稱。

    在真正事關下軍政要事之時,多半就在子那座號稱朝堂的書房內幾人商議決定了,子與左相葉楚才後會不約而同地忘記通知某人。

    周鴻章也算識趣,每日皇城早朝上大多攏袖眯眼打盹,渾渾噩噩,只有在某些無關要緊的事上,纔會偶爾開口提議,子看在薄面上也都大大方方應允,好一場君臣相宜。

    而周鴻章,只需要在早朝上做一個專門點頭的應聲蟲,或者出席一些禮部的節慶儀式,拜山祭祀之類,再就是自己喜好的與京城文壇大家研究學問,與士子儒生坐而論道,品鑑收藏文玩字畫典籍。

    回到那座與官職相稱清淨廣闊府中,周鴻章隨手將那副價值千金的前朝字畫丟在書架上,淹沒在可稱價值連城的一堆文雅物件當中。

    周鴻章被靠雕花黃梨椅,閉眼斜斜躺在書案前,顧不得腰間骨頭的無聲反抗,兩根手指揉捏着眉頭,微微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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