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仗劍山河錄 >第九十四章 小滑頭,老狐狸
    馬車上,中年管家沉默趕車,周鴻章半躺在車內,像是年紀大了一到晚上就困了乏了一樣,閉目沉思。

    滾滾車輪聲中,老人的聲音突然傳來,冷峻中不帶一絲疲憊,“春亭,你先前追查孫文仙時,可曾發現他有何異常舉動?”

    貼身侍奉十餘年的楊春亭放緩了車速,搖頭道:“下午我一路尾隨孫文仙出了報國寺,只見他直直回到家中,院子裏也確實有七八位病人傷號在等着。之後我裝作百姓混在人羣中觀察,一直到傍晚離開,他都是在仔細爲人診脈抓藥,並未有其他異常。”

    手中揚起的馬鞭頹然放下,馬車徹底停下,楊春亭遲疑道:“不過當我走到街尾回頭時,倒看到下午與孫文仙一同離場的一對主僕走進那間院子。我看當時色已晚,怕耽誤了老爺返程就沒再回去查看了……”

    周鴻章猛然一把掀開車簾,急切問道:“一對主僕?先前孫文仙也跟我提過有人招攬過他,難不成是京城哪個豪門望族閒來無事,跟我一樣看上了這塊璞玉?”

    楊春亭低頭沉思,片刻後堅定回答道:“那對主僕並非京城人士!那名年輕公子瞧着面生,而旁邊那名老僕分明是個武道高手,京城能有這等手筆的那幾家我都能一眼分辨出。”

    周鴻章笑着拍了拍楊春亭肩膀,示意這個堪稱左膀右臂的漢子不用自責,返回車內,“春亭,勞煩你明日查清下這對主僕的來路,我倒想看一看這位能夠在棋局尚未開始,就已經先行選子的後輩來自大奉的哪一汪池塘。”

    馬鞭重新揚起,楊春亭點頭沉默趕車。

    隔着那張夜風中輕輕飄蕩的車簾,周鴻章歉意聲音響起,“春亭,讓你在正值武夫巔峯年紀之時在我身邊浪費這麼多年,害得你自十年前擊敗白江山後並未能夠與孟葉然一戰,常年處理些雞毛蒜皮的雜事,耽誤了你武道磨礪,真是委屈你了……”

    楊春亭灑然一笑,“老爺你笑了,我一介粗鄙武夫能夠替你辦事已經榮幸至極,何況是扶持心中有貧苦百姓的真正讀書人。我一人失,卻換來幾十位胸懷百姓的父母官,這生意我覺得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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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從未間斷過的早朝歸來,周鴻章在馬車內換下朝服,讓連夜追查消息而兩眼略有血絲的楊春亭驅車,來到了一座屹立二十多年的老字號酒樓。

    據獨有陳釀在京城將種子弟官宦公子之間頗有佳名的酒樓掌櫃,對於這位和睦老人的大駕光臨,深感蓬蓽生輝,讓夥計退到一邊,親自低眉順眼在一旁伺候。

    旁邊幾桌衣着鮮豔的年輕人同樣認出了這位京城中出了名的老好人,點頭對着朝堂長輩舉杯相敬後,也就若無其事繼續相談甚歡,只是聲音不自覺地上幾分,悄然換了張桌子遠離幾分。

    周鴻章笑着讓掌櫃不必如此,就當他是個尋常客人,並且先行摸出幾兩銀子遞了過去,開玩笑不用擔心他跑過來喫白食。

    掌櫃的哪裏肯收銀子,恬着臉就當是請右相大人賞臉品茶下店裏老酒,並且迅速退到櫃檯旁,與賬房先生一起遠遠等候着招呼。

    喝了半壺陳釀老酒,周鴻章砸巴砸巴嘴,感覺也沒旁人的那麼美味,似乎酒勁太烈了點,不大適合上了年紀的老頭來喝了,正值意氣風發之時的年輕夥子會喜歡也是應當。

    一位年輕公子帶着老僕進了酒樓,掌櫃的看着這個最近連續十來日都來酒樓的客人,爽朗一笑迎了上去。

    聽聞身後老僕低聲耳語,年輕公子輕鬆一笑,主動走向這位在酒樓守株待兔的大奉右相。

    掌櫃的急忙步上前準備阻攔,生怕這個出手不俗的外地公子不知這尊貴人身份,打擾了對方清淨,當看到老人和氣擺手示意後,只得躬身退去。

    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坦然自若,執了個後輩禮後,大大方方坐在周鴻章對面,身後老僕與對面的中年管家同樣沉默對視,目光如炬。

    周鴻章自顧自地倒了杯酒,像是個和藹老頭看着自己成器子孫一般,端着舉杯笑眯眯看着對方,也不主動開口。

    年輕公子溫和一笑,端着酒壺靜等對方喝完那杯酒,“昨夜老黃客棧來了客人,只是不等起身相迎就已經離去,今日在這碰上右相大人,真是一大幸事。”

    周鴻章主動伸出空了的酒杯,笑道:“能碰上這般不怯場,眼光又不比我這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土的老頭差的年輕人,的確是個幸事。”

    年輕公子神色恭敬,如同給自家長輩倒酒一般,做起了二的活計。

    周鴻章這一次並未急着喝酒,摩挲着酒杯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出自哪一世族,如果是條趟過界的過江龍,並且來意不明的話,你這一杯酒我可不敢喝。”

    年輕公子放下酒壺,輕鬆笑道:“右相大人何必如此憂慮,家父他可是算得上右相大人門下弟子,這杯酒就當是我替家父敬早年的教導師恩。”

    入朝爲官四十年後半生都在默默扶持寒門子弟,堪稱門生遍佈下的周鴻章哪裏能想起對方父親是誰,皺眉問道:“昨日在報國寺中並未注意於你,看你言行分明勝過那些官宦子弟太多,卻並未出頭冒尖求名,昨夜反而去拜訪了那個冒京城士子大不韙的孫文仙,你到底是誰?”

    年輕公子現學現賣,笑眯眯道:“右相大人就當我是個尋常入京趕考的士子就行,不用如此緊張,要是能夠在幾位閱卷官員面前替在下打個招呼,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滑頭一個!”周鴻章啼笑皆非,主動倒了杯酒遞過去,“喏,是不是非得我個老頭子請你喝酒才肯!”

    “我不喝酒。”年輕公子擺手拒絕,苦笑道:“既然您老都這樣放下輩分了,看樣子我不不行了。”

    在京城修養了一旬時日,如同被水洗去表面泥沙的白淨玉石一般,那張因連續奔波略顯粗糙的面龐重新綻放出塵神采,年輕公子湊過身子,低聲耳語。

    方纔笑意盈盈的周鴻章瞬間臉色蒼白,左右張望發現其他人並未注意這邊,唯一關注着的掌櫃也被管家與對方的老僕默契擋住了目光。

    片刻後,周鴻章神色恢復過來,訓斥道:“胡鬧!你來京城做什麼!大奉律法可是嚴禁你們私自走動,更何況入京!”

    年輕公子面不改色,平靜道:“如果我是爲了北伐一事,爲了關內道而來呢?”

    周鴻章嘆了口氣,面有憂愁,“你也知曉了北伐戰事不利?”

    年輕公子點頭道:“可惜大奉與北胡兩國交界線雖長,唯一能夠榮得大軍通過的只有關內道幾處重要關卡了,隴右道與兩遼的接壤處不是懸崖峭壁,就是廣闊萬年不化風暴冰原。”

    周鴻章舉杯細飲,眼神飄忽。

    年輕公子自懷中摸出一塊暗黃袖珍令牌亮出,笑呵呵道:“正好最近我似乎被有心之人盯上了,還得麻煩您老人家幫忙圓場下,就我是關內道前來赴京趕考的書生,正好之前去拜訪了張都護大人要來的這玩意忘了還回去。”

    周鴻章笑罵,“滑頭一個,居然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那要不要在京城這段時日干脆就住在我府上算了!”

    年輕公子眼底閃過一絲疑惑,迅速笑着答應,“您老都這樣了,我還能拒絕不成,清貧地方來的,自然能省點銀子是一點!”

    見縫插針遞出邀請將對方栓在自己身邊,周鴻章暗暗呼出一口氣,正好仔細考量下這對父子究竟有何所圖,如果真的是爲北伐戰事分憂就國之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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