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縱身一躍,與滾雷之勢的白江山不同,輕靈如燕,清平樂一劍斬下,初秋烈日下驟然綻現一抹森然風雪。
白江山兩腿分跨下蹲半步,右拳收回至飽滿,再猛然一拳擊出。以下擊上,白江山有這個自信,甚至可以是自負。
東海潮頭,歷年來無數劈潮練劍與錘鍊體魄的人接踵而至,可其中劍客十佔七八,直到十年前白江山進入太安城,赤手空拳在潮頭打潮,如修行霸道劍的劍客一般,錘鍊出一雙霸道拳罡,才讓那幾年其餘武夫能夠與劍客平分秋色。
面對如同奔流潮水的一劍,白江山出拳如地底涌泉,砰然砸在劍鋒上。
劍身尚未徹底斬在拳鋒上,蘊藏於凡鐵的玄妙劍氣驟然爆發,化爲數十條氣機靈蛇,一路蠶食護體拳罡,奈何白江山手臂上氣機雄厚如鎧甲,只能順着手臂蜿蜒而下,跨過手肘直奔肩膀。
白江山左手化拳爲掌,貼在右臂向上反削,在靈蛇遊走前方一路虎嘯逆流而上,只是等到這一道玄妙劍氣徹底斬滅,先前抵抗蠶食氣機靈蛇的攔路虎已變成老瘦病貓。
清平樂一劍,重在抽絲剝繭蠶食對手氣機,這是李南跨入指玄後纔算領悟到的玄妙。未入一品之時李南同樣使出過,但純粹是憑藉自身雄厚氣機欺壓實力不如自己的對手,只能任由劍氣橫衝直撞,所造何種程度傷害也未能達到得心應手。
在竹峯上,李南最開始學習劍術之時,對於這個唯一的徒弟,李玄白恨不得一股腦將幾十年的劍術傾囊相授,讓這個堪比兒子的徒弟能夠一步象。後來還是收徒多年調教出數位高徒的王掌教,指點出教導弟子也應該按部就班,而不是一蹴而就。
李玄白這才醒悟過來,太多的劍道巔峯風光,反而會讓一個劍道學童走入迷途,頓時嚴令李南不入一品不得使用精妙劍式,只得以十八種基礎劍法對敵。
而李南也確實願意沉下心來,直到在涼州被人以高明招式激起了那顆好勝心,才違背師命。不過李玄白在山下分別時,擔心寶貝弟子在江湖上喫虧,言語間隱約有過解禁之意。
劍氣潰散,白江山依舊在巔峯之勢的拳罡展露崢嶸,一拳衝而起,砸得持劍李南直直飛向空中。
李南借勢凌空翻滾,身子徹底顛倒過來,借勢如流星墜落,人隨劍走直指下方。
進入指玄境界的氣機感悟與精準把握,與未入一品之時簡直是差地別,無數道細劍氣縈繞在磅礴劍罡周遭,劍氣劍罡相輔相成。
殺機四伏的劍氣銀河中,廬山瀑在這一刻才真正算得上廬山瀑布,當得起“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
凌厲劍罡猛然跌落在拳鋒上,如遇山澗堅硬磐石,撞擊之下劍氣噴薄如水珠四散濺射,在擂臺上刺出無數孔洞。
本以爲是以逸待勞,沒想到卻被人有心算無心的白江山,拳罡眨眼間就被削弱三分,連帶着手臂被迫慢慢彎曲,失去了頂立地的氣勢,愈發抵抗艱難。
白江山咬牙悶喝一聲,左手掌心探向右手肘部,託舉起右臂止住一退到底的頹勢。
倒掛劍罡依舊磅礴,白江山眼中閃過驚訝,猛然腰桿一擰,就地一個懶驢打滾,放棄抵擋避其鋒芒。
就在劍罡即將刺入地面之時,李南氣機驟然一縮,劍尖在擂臺上斜斜一挑,欲收未收的氣機再瞬間爆發,在擂臺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奔向翻滾一旁的白江山。
倉皇翻滾尚未站穩的白江山避無可避,情急之下只得雙手交叉護在身前,用盡最後幾分餘氣激發出兩臂拳罡,抵擋奔流劍氣。
奮力抵擋的白江山身體前傾,雙腳蹬地,彷彿回到了剛入太安城時第一次在潮頭錘鍊體魄之時,在那道劍氣溝壑前方劃出兩條猶如筆直水渠的磨痕。
眼見即將被擊飛擂臺,白江山右腳死死抵住擂臺,腰身半擰整個身子一側,斜斜卸掉身前同樣處於強弩之末的劍罡。
一劍氣機能夠做到這般收放自如,這是李南步入指玄境界在東海觀潮三日後才能做到的,也算是指玄境界獨有的玄妙了。大指玄高手,所謂的叩指斷長生,就是指自己的每一絲氣機都能做到隨心所欲,同時對敵手的氣機感悟也能更加精準。
一名指玄高手,即使面對三名擋在一品門檻外的二品宗師,往往也能立於不敗之地,依仗的就是一品獨有的氣機體悟與掌控。如果是碰上巔峯境的大指玄高手,除非是十幾位二品宗師悍不畏死地消耗掉對方氣機,才能勉強有幾分勝算。
白江山右掌在堅硬擂臺一拍,將一顆散落碎石拍成粉末,身體借力恢復常態,重新換過一口氣後迅速奔跑向同樣舊氣枯竭的李南,眼神決然。
既然對方一劍之威已經能夠威脅自身安危,白江山短暫權衡利弊之後,頓時對這個年輕劍客不再敢有任何輕視,三十年拼殺出來的狠勁徹底激發。
原本腦袋朝下的李南在即將墜地之時凌空一翻,剛剛借住雙腳重新落定之時呼出一口濁氣,白江山勢如破竹的雙拳已經撲面而來。
如果之前白江山還有幾分留情,擔心出手過重打傷李南,那現在簡直是將李南當做生死之敵一般,錘鐵砂樹樁劈石再到之後打潮鍛就的霸道拳意,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
白江山每一拳落下,青色拳影下便是一道炸雷響起,擂臺上頓時猶如夏日暴雨前的密佈烏雲,驚雷不斷。
就在擂臺下靠得近的看客紛紛感覺震耳欲聾欲後退之時,擂臺上的拳罡版雷雲終於散去,一息悠長氣機在幾個呼吸間如山洪爆發出來的白江山面有不甘望着對手,呼吸急促。
李南面如金紙,呼吸時不自覺地細微顫抖間,手中那柄凡鐵終於不堪重負,寸寸剝落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