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教室的等候人數基本平均，看着表格上的剩餘項目，翼轉了轉不離手的足球網兜，決定去另一座教學樓中的耳鼻喉科檢查聽力，順便把那座樓中所有項目一次性查完畢。
天空正在慢慢轉亮，這是一天之中最爲清朗的黎明，淡紫色、薄霧般的天光即將褪去，轉而被一抹金色的朝暉所取代。
翼停下腳步，着迷地望着初升的旭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
如果非要選出一個最喜歡的時間段，翼覺得，自己應該最喜歡每天太陽昇起的這段時間。朝陽不如正午烈日那麼耀眼，卻帶着極有生氣的顏色一點點升起，彷彿逐漸積蓄着活力，也給自己注入似乎用不完的能量。
清爽乾淨的風、帶着露水的植物氣息、顏色暖暖的太陽、熙攘的校園……這樣的早晨，真是——太棒了！
翼放下網兜，調整着深呼吸的頻率，閉上眼睛，慢慢地打開雙臂，擡到與肩平行又緩緩落下。清新的空氣一股腦灌入肺部，帶動全身肌肉有張有弛舒展開來，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今天早上還沒有晨練，體檢的人那麼多，稍微遲一會兒，應該沒問題吧？
交叉手十幾次後，翼心滿意足地睜開眼睛。
咦，球呢？
翼瞪大眼睛左顧右盼，以腳邊爲圓心，三米內爲半徑來回搜尋了幾個回合，沒看到球的蹤跡。樹坑、花圃、鐵欄網、臺階，這些附近都沒有，這條路也不是明顯的坡道，難道球不翼而飛了？
“好朋友，你去哪了？”翼輕聲嘀咕。
正在發怵，忽然起風了，身後吹來一陣清爽的味道，還有布料迎着風發出的輕微聲響。覺察到身後有人，翼忙回過頭。
不知什麼時候，從這條路的另一端走來一個女生，不長不短的頭髮垂落在肩膀處，身着南葛小學的校服，似乎很怕冷，上身還套了一件鵝黃色外套。此刻那個女生正低着頭，在看手裏拿着的東西。翼一眼就看到那顆不聽話的球正乖乖停在她的腳邊，似乎很愜意地輕輕晃了幾下。
這球成精了吧！
翼腹誹着，連忙上前幾步，女生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正朝自己走來，仍在按着手裏的東西——翼瞥見那似乎是一臺手機。
他有點驚訝，在學校里居然有人可以攜帶手機上課嗎？
面前那個女生已經蹲下身，將網兜撿了起來。翼趕緊衝她打個招呼：“這位同學，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女生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向前走着。一手仍拿着手機，另一隻手把網兜遞給他，準確地似乎早就知道他在那裏一樣。
她與他擦肩而過時，翼聽到她似乎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你在跟我說話嗎？”翼奇怪地問。
不知那個女生有沒有聽到——多半是沒聽到吧，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翼甚至懷疑，剛纔聽到的會不會是風聲？
要趕緊去完成其他項目了。翼想着，把球從網兜中取出，輕快地帶着球向另一座教學樓跑去。
許多年之後，翼在異國他鄉追逐自己的夢想，習慣聽到來自世界不同地區的各種語言時，他終於記起了，當初那個女生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是什麼。
只是一句簡單的“that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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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君，等一等我呀！翼君呢？”
早苗雙手叉腰，鼓着腮幫子，噘着嘴嘟囔着：“又跑了，真沒勁！”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好不容易拿到表格的早苗等在大教室門口，想等翼一起去排隊，可一轉眼樓道中就被蜂擁而來的其他年級學生擠得滿滿當當。她個子小，無法從近百人中一眼看到翼的位置，只好先去體檢男女生混合檢查的科目。
這個男孩子怎麼像風一樣，神出鬼沒的？
“真可惡！”想到一早就在翼面前鬧了個大笑話，和現在各種不順，早苗便來氣，忿忿地說：“你們說，那個女生在想什麼呢？一張表格而已，幹嘛不解釋一下，害我出洋相！”
中野摸着自己頭上剛被早苗敲過的地方苦笑，不敢出聲。市川小聲開口：“大姐頭，不能怪那個女生。聽說她剛從美國回來，還不太會說日語呢。”
“那就繼續在美國待着不好嗎？跑到日本做什麼！”早苗仍是不忿，開啓雷達眼掃描模式，雙眼四下搜索着，“這麼小就想自己獨立生活，動畫片看多了吧！”
“大姐頭，你不能這麼說人家啦！”市川向3組的學生打聽了一些信息，此刻一臉正氣凜然，“那個女生的父親是美國人，聽說是從事高危職業的緣故才把女兒送到日本留學，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真的很可憐！因爲這個原因校長才同意她帶着手機上學，在課間跟美國聯繫的。我相信，如果她能夠選擇，她一定不願意離開家人身邊的！”
然而早苗根本沒在聽，她左顧右盼，隨手揪住身後一個人的領子問：“你有沒有看到翼君？”
“我不知道！大姐頭饒命！”不幸被抓到的是六年1組的倒黴鬼大川學。他也是足球隊成員之一，個子矮小、體格瘦弱無力，還特別容易受到驚嚇，在球隊中並不被重視，但因爲腦子機靈，獲取情報的能力極強，常被足球隊長石崎了派去打聽消息，同級人都喊他“阿學”。冷不丁被早苗抓到，他嚇得大嚷，眼鏡歪在一邊臉蛋上。
早苗盯着阿學，鬆開手說：“我記得你跟翼君是一個班的，你們這些天不是每天很早就在一起練習嗎？”
“今天要體檢，沒有晨練啦！早上領號之後大家都各自分開了，足球隊的人我誰也沒見過！”阿學趕緊退後幾步，扶正自己的眼鏡，戰戰兢兢地說。
早苗看着人來人往的樓道皺眉：“這麼多人……算了！我們挨個窗口看過去，總能找到的！”
不料剛轉過彎，正好碰到早上發生衝突的那個09號女生和3組班長一起從驗血窗口走來，兩人都用棉籤摁着手臂。3組班長臉色有點灰白，離開窗口後大喘了一口氣，那個女生側過臉去說了什麼，3組班長點點頭，站在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
早苗不由得停下腳步。從這個距離看過去，那個女生的個子很高，並不瘦小，然而因爲皮膚白皙、體格輕盈，還有那種怎麼看都有點特別的氣質，在這個校園裏，她顯得格格不入！
不看則已，冤家路窄。早苗氣不打一處來，想也沒想就幾步上前堵住去路，擺出一手叉腰兩腳分開的造型，右手指着女生的臉大聲說：“喂，方纔我不過是看錯了號碼，你別太得意哦！”
叫秋庭的女生冷冷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排在了視力檢驗隊伍的最末尾；腦袋近似禿瓢的3組班長平野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又對秋庭諂媚一笑，就連早苗都覺得自己忒幼稚了。
就在這時，六年3組班主任芳賀急急忙忙從教職工辦公區跑過來，徑直到這裏停下，關切地問：“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秋庭同學？”
“一點都沒有，請不用擔心。”那個女生聲音不高，卻帶有很強的穿透力，像早苗掛在自家和室窗前的風鈴聲，只是在早苗聽來，覺得她的發音也非常怪異！
芳賀鬆了一口氣，看着那個女生說：“那就好。如果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馬上告訴老師，知道嗎？”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第二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