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喜歡這樣的天氣。她哼着歌在足球部辦公室裏坐下來，把一摞厚厚的文件夾拖到面前，這是本學年開始社團的經費管理內容，校內撥款、冬季冠軍獎金也合計在內，需要按月整理歸檔，連同收據等變成一目瞭然的賬本。今年春天開學早，活動較多，尤佳莉的學生會工作忙不過來，目前已經積攢了近兩個月的內容。
路德的公司有一套完整的記賬方法，露華學了些皮毛，做了一份簡單的樣本，足球部一向工作忙碌，經理人手嚴重不足，上一屆的學姐們畢業後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在寒假前，爲避嫌，也爲減輕一些負擔，露華曾經給同級的早苗和尤佳莉共享過記賬方法，然而尤佳莉雖擅長財務管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電腦盲，一看到電子表格就眼暈頭痛；早苗不知爲何也興趣缺缺，在沒有把唯一的徒弟久美教導出師前，露華只能讓尤佳莉負責開銷記賬、整理髮票，自己再親自用電腦進行細緻歸檔。
這項工作需要細心和耐心，露華全神貫注地投入工作，等到幾本賬冊全部錄入完畢，她撇一眼時間，已經工作了兩個多小時。
露華站起身走到窗前，邊拉伸脖子邊向外看：殘陽餘暉留下一片橙紅色，還沒有完全消失在雲層背後，球場邊零星亮起幾盞燈，球員們已經結束練習，幾個經理也看不到，可能都在更衣室裏。
把最後校對做完再過去吧。露華想着，這幾周，她和翼幾乎沒說過話，球隊狀況卻逐漸穩定，沒有再出現退社的學生，男生們以老帶新，相處也很正常。一直以來她是不是操心太多了，或許自己不去男生更衣室也可以
工作重心轉移，以此爲契機，再後面的球員訓練、財務管理等工作就可以逐漸移交給翼和久美了，抓大放小纔是正確的管理方式。希望翼早點選出下一任隊長，她也可以提出是時候物色下一任教練了。只是眼下正是爲第三次參加全國大賽做準備的關鍵時期，完全卸任可能要等暑假以後。
“在想什麼呢”
露華一心想着交接，竟沒注意到房間裏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她回過頭去，看到早苗坐在靠後的一張桌子上，捧着本成績冊交叉着雙腿，正在一張張向裏面貼標籤，那也是她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某位著名的冠軍教練說過：現代足球的勝利建立在科技和數據的基礎上。體育課、體能測試、練習賽、對抗賽等，每個球員每天都會產生大量數據，這些需要及時的統計分析，以便總結出規律，爲球員安排合理的訓練計劃。球隊經理的工作，遠比漫畫中的繁瑣複雜多了。
“做完了嗎”露華沒回答，隨意地反問。
“阿了這本還差幾頁。”早苗回答，拍了拍手邊另外一摞冊子，嘴角掛着一絲微笑。露華出神地看着她，她們一起加入足球部兩年多了，日復一日重複着枯燥又忙碌的工作，若沒有一腔對足球的熱愛，根本不可能堅持下來。事實證明，愛屋及烏的情況的確會發生，早苗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說起來，升上國中後，早苗不再像小學時那樣感情外露了。
露華苦笑，翼和早苗，他們倆之一能稍微主動、坦白一些的話，現在至少應該是最好的朋友。只是那個來得突然的“最佳拍檔”事件，讓她也算是被影響的當事人之一，不能置身事外。這些天她沉默，卻一直在思考解決辦法，假如翼對她有朦朧的好感，斷然拒絕顯然最笨最傷人，共同的社團活動使得他們無法減少接觸自然冷淡，這件事就有點兒麻煩了。
早苗看上去有些氣餒，敲了敲桌子說：“我在說，你跟翼君要冷戰到什麼時候呀今天，一年級的還來問我，隊長和教練是不是有矛盾。我說你們又不是吵架，卻讓學弟擔心，太不像話了”
“你覺得我該負主要責任嗎”露華仍沒有回答，反問早苗，早苗張了張嘴，似乎不知要怎麼回答。露華接着說：“或者，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只是覺得就算不是教練和隊長，你們是很有默契的，不應該就這麼僵持着、冷淡了。”早苗回答，也許早已打過腹稿，她一口氣說了很多：“都是因爲那個最般配獎，那不是你爭取的，你不是很清楚嗎你怎麼也開始在乎別人亂說的話了你不是想要和他絕交吧我奶奶常說，好朋友要修十世才能得到一世的緣分，因爲這樣的理由就疏遠，真是太蠢了”
露華微側着頭錯開早苗的視線，正好遮掩了目光中的一絲驚訝。她一直認爲早苗喜歡翼，纔看重對他有幫助的自己，翼對自己的態度更是早苗最大的心病，她和翼就此冷淡，早苗應該是樂見其成纔對。退一步想，翼的實力早已引起了足協的注意，再過十個月，他就會遠赴南美，她對翼的幫助已經很有限了。
露華調整好面部表情，看着早苗說：“友阪老師唸的那封信是我寫的。我對翼君，就像我寫的那樣，沒有其他想法。”
早苗卻笑了，用一副大人的模樣點點頭說：“老師唸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只有你才寫得出那樣措辭的信吧詞藻那麼華麗，又是排比又是對仗的，信寫得像表彰文書不過，你也收到不少吧，有翼君寫的嗎”
“我不知道。”露華的心跳也不太平靜，語速緩慢地說，“路德看過，我沒有時間看，我真的不知道。”
早苗點點頭，沒有接話。露華心想她可能不相信，本想就此結束話題，但腦子裏突然冒出路德語重心長的勸說“友情需要經營，朋友需要坦誠相待”，不由地多說了幾句：“真正的情書，我也接到過，不過現在根本沒空去考慮交男朋友什麼的。你能理解嗎有那麼多要做的事，我一點兒也不想談戀愛。”
“我知道。”早苗又點點頭，“我也能理解那些男生的心情。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追求你、跟你交往什麼的，多半隻是傳達這份心情給你。能交個朋友其實很好的。”
“我是把翼君當朋友的，你知道，現在感到不開心的不是我。”露華看了看時間，七點十分，五月前學校每晚八點鎖門，她得加快進度了。“你希望我去跟他說說話嗎”
早苗沒有一點兒猶豫地說：“去跟翼君說說話吧。爲了球隊，也爲了他，我看得出來，衝你發脾氣，翼君其實很後悔，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是好朋友的話，可以先退一步嗎”
“我覺得，你可能會不高興。”露華坐在電腦前，盯着屏幕說，早苗其實是有心結的，不然她不會過這麼多天才對自己說這些。而她何嘗不是顧忌着早苗的心情，遲遲沒有表態。
一直以來，他們非常小心地不去碰這個話題，幾個人的友誼就這麼微妙地平衡着。露華只希望盡力不傷害翼或是早苗，他們都是她重要的好朋友。
第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