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郎，i'm fine我沒事。”露華暗暗皺眉，立刻打斷了他，歪着脖子偏過頭去小聲說，“就是一點兒小擦傷，你們踢球時不也是輕傷不下火線嗎我參加的可是世青賽耶你知道的，跟那麼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好手交手，對於非職業選手，機會多麼難得而且我確定我的狀態還可以支持，我不會勉強自己的。”她趕忙加上一句。
“你不會勉強自己。”露華一上來就把話說死了，岬沉默片刻，將她的話重複了一遍，“這場比賽，你贏得很勉強，我可以這麼說嗎”
露華鎮定地說：“你說得沒錯，總教練也這麼說。畢竟對手可是16歲的女高中生呢。”
岬再次沉默了。他突然覺得，兩個人過於“知己知彼”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對方早就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相同的句子重複次數再多，沒有意義。
自吉爾伯特夫人去世後，一直是這樣無論經歷了怎樣的創傷，始終平靜地回答“i'm fine”；不管心裏是否真的在意、委屈，總是第一時間習慣性地剋制情緒。
他看了他不在日本時的許多錄像，以及現場直播。今年暑假，足球部獲得了夢寐以求的三連冠，鏡頭拍到大家都在激動地流淚，露華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擡手抹去了與她擁抱的翼的淚水；當她本人蔘加全國大賽、世青賽時，場內外的觀衆們在興奮地歡呼，露華從來都是面無表情，泰然地彷彿與自己完全無關。
他也知道，不幸的童年經歷讓露華逼着自己成熟、獨立，早早拋棄了屬於孩子的所有情緒。她所受到的教育和她的生活態度都表明，她認爲自己的事情與別人沒有任何關係。
她甚至連自己的事情都不那麼在意。
但是，生而爲人，怎麼可能真的毫無情緒波動最近的幾個月，他親眼目睹了因腦部貧血而昏迷不醒的露華、因恐懼地震而暈厥無力的露華、不明原因受傷而渾身是血的露華，她一直都是這樣默默地獨自忍受嗎她還有多少兇險狀況是連他都不知道的他爲什麼不能爲她分擔哪怕是一點點的痛苦
岬的目光盯着電視裏的世青賽專題訪談節目，現在正在對着鏡頭滔滔不絕的是國青隊某個教練組女性工作人員，其實他什麼聲音都沒聽進耳朵裏去。
他能感覺到，他的心正在激烈地顫抖，迴盪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真沒事，大家都別擔心了”露華等了好久也沒聽到回覆，不禁搖了搖手機，“太郎，還在嗎”
“在。”岬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你們已經進入決賽了。決賽露華也會參加，對吧。”
露華簡明扼要地解釋：“網球比賽團體賽，除非某位選手在當天賽前就聲明退出，不然是不能中途換人的。”
網球團體比賽最多可以申報四名參賽成員。只是，今年的un17世青賽，男隊在小組賽時早便早出局，到露華意外受傷之前，女隊的第四名參賽選手尚無用武之地。與飛鳥監督和綾部溝通之後，仍然決定暫不換人，沿用先前的名單完成本屆大賽。
“誒”露華猝不及防，感到非常喫驚，她把手機從左耳換到右耳，擡腕看錶，疑惑地說：“等一下明天是雙週六，學校裏不是還要補習嗎晚上你們還有訓練吧你要乘晚上九點半的jr這也太趕了吧，太郎”
手機開着公放，圍坐四周的三年級同學們全都聽得很清楚。翼擡起手，放在岬的面前揮了揮，示意自己也要說幾句。
岬給了翼一個稍等片刻的眼神，堅持說：“決賽是後天下午兩點，這趟車肯定能趕上。我想你應該有幾張內部預留的家屬票”
“有是有你等我一下”
大口教練正在對三木和千雪演示一些雙打中暴露的技術問題，她在旁邊一個勁講私人電話不太好，露華匆匆轉到更衣室後面，空無一人的球員浴室旁，這才繼續說：“決賽我上場，只參加最後一場第二單打。只剩這最後一場比賽，你們看直播也是一樣的，幹嘛臨了才跑這一趟呢”
“大家都想過去，但是前面幾場都沒趕在假日。”看着翼和石崎躍躍欲試的眼神，岬深深地認爲，畢業當天購置手機的計劃有必要提前了。他保持着微笑說：“你就當我是代表大家去聲援的吧。”
“呃，多謝大家”電話那邊的露華仍沒被說服，還有些困惑，“心意收到了，但是隻是爲了說句加油，來回一趟，我覺得大可不必。”
“露華，不用多說了，我已經決定過去了”岬突然提高了音量，不止話筒那邊，整個足球部的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反正只剩下最後一場比賽，不是嗎沒法親眼看到你發生了什麼，我很擔心你。”
最後幾個字，岬的語氣很重，卻輕輕地說了出來。
“我也去現場看你的比賽，直到你拿到冠軍”翼突然搶過岬手上的手機，喊道，“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會一直支持你的，露華”
露華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她靠着狹窄的牆壁，盯着自己包紮好的右腕說不出話。她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拒絕的理由。
翼和岬都沒再說話，一起靜靜地注視着仍在通話的手機，不知過了多久，露華的聲音充又飄了出來：“jr是週日上午八點到。到秋田站提前打路德的電話，他會去接你們。”
“沒問題好的。”翼和岬同時答道，他們聽到露華在電話那端笑了笑，嘟囔了一句“真是敗給你們了”，隨後說了一句回見，電話便掛斷了。
岬微微吐出一口氣，看了一眼翼，翼把手機還給石崎，拍拍岬的肩膀，回給他一個微笑。他們的目光同樣坦然而堅定。
贏得冠軍。這是三個人共同的約定，一直都是。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