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春木 >善恶难言(一)
    就在二人说话间,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响。燕赤雪转头望去,只见一大波人浩浩荡荡而来,却被内卫阻拦,双方正在争执不休。见到为首那人的样貌,她哑然失笑,道:“齐王?”摇摇头,对铁飞鹰道:“你的麻烦来了。”

    齐王赵维是宋理宗唯一的儿子,但自小体弱多病,又性子荒唐,所以迟迟未被立为太子。他本也不想做皇帝,于军国大事毫不关心,却沉迷音律,喜好风月。因经常流连秦楼楚馆,他不知被朝中的谏官弹劾了多少次,但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在乎。

    铁飞鹰神色不变,道:“我早料到齐王会来。”

    燕赤雪问道:“齐王和湘茗阁也有交情?”

    铁飞鹰看了她一眼,道:“齐王一直仰慕湘茗阁的李行首,此事人人皆知。今年元宵节,齐王花重金请她上门奏曲,却遭婉言拒绝,闹得不少人笑话。”

    燕赤雪目光一凝,道:“李行首?就是那位人称琴画两仙的李行首?”

    铁飞鹰点了点头。

    燕赤雪远远望见齐王脸上的焦急震怒之色,惊问道:“之前黄大人说,湘茗阁中有一女子被斩去右臂,割喉杀害,难道就是那李行首?”

    “死者虽然身佩李行首的私物,但被斩去了头颅,一时不能确认身份。”铁飞鹰道。

    齐王率人在那闹了一会儿,又有其他一些王公子弟陆续赶到,看样子是来助威的,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燕赤雪心知刘府与湘茗阁两案中间必有联系,只不过现有内卫把持场面,她一时决插不进手。但恶人自有恶人磨,要怎样打发齐王这些纨绔子弟离开,也有够内卫头疼的了。

    燕赤雪与铁飞鹰告辞离开后,立刻上奏官家,说自己身体不适,要休整几日。官家二话不说,自然答应。她妥善安排好正清司的事务后,便一人一马北上,向建康府而去。

    一路上时常能看到饥民流浪,饿死病死之人不计其数。如此景象,当真是与繁华似锦的临安府有天壤之别,燕赤雪触目惊心之余,深感挫败,想道:“原本以为官家励精图治的十年来,我大宋百姓生活安康富足,却不想仍是如此惨状。之前奸臣史弥远把持朝政二十余年,搜刮民脂民膏,蛀空国库,如今想要与民休息,兴废存亡,却是难上加难。”

    这一日,她估摸着距建康府还有十几里路,眼见时至正午,人马疲乏,便打算先投店吃饭休息。不料官道两旁甚是荒凉,走了两里地才看到一家小店。门口竖着一根歪斜的木杆,挂一幅发黄的旗子,上书一个“酒”字。

    行至酒馆门口,店小二便迎了上来,她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对方,道:“好生照看,莫怠慢了它!”那店小二却拦住她的去路,苦着一张脸,道:“这位客官,小店打烊啦!”

    燕赤雪一怔,问道:“打烊?大白天的,怎么会不做生意?”

    那店小二一脸无奈,道:“这不也是没办法么。店里来了几位江湖大爷,把客人都吓跑了。掌柜的说今天倒霉,就先打烊了吧,免得到时候再出乱子。”

    燕赤雪心想这地方荒无人烟,再找一家店怕是不容易,于是推开店小二,径直往里走去,淡淡道:“我就吃个饭,又不惹事,哪会出什么乱子?”

    一进店门,她目光横扫,将其中情形尽收眼底。店中仅坐了两桌,一桌在正中,一桌在角落。正中一桌坐了三人,皆着短打劲装,作寻常江湖打扮。桌上横竖放着三人的配剑,燕赤雪眼尖,看到剑柄上全都刻着“正一”二字,顿时猜到这三人是龙虎山正一教的弟子。

    正一教是由天道祖师张道陵在东汉末年所创,传至今日,已传了三十五代。数年之前,现任天师张正达受宋理宗亲赐三山符箓,从此正一教一跃而为大宋第一道教。与活跃于北方的全真教相比,正一教戒律不严,门下弟子可娶妻生子,在外行走时,也不必作道士打扮。

    这三名正一教弟子年纪都不算大,此刻围在一起喝酒吃肉,不知是说起什么有趣之事,三人一齐放声大笑,显得十分热闹。与此所相反的则是角落那一桌,只孤零零地坐了一人。那人头大如冬瓜,身子却是极短。他坐在长凳上,只能足尖着地,光看背影,就像是一个十岁孩童。

    燕赤雪不动声色地找一处坐下,心想:“那三个道士气息平稳,吐纳有力,看来内功颇为了得。瞧最年轻一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竟能有这等修为,正一教果然名不虚传。”又向角落处的背影瞥了一眼,见那矮子左手斟酒,左手举杯,而右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立刻心中断定他右肩有伤,导致手臂行动不便,接着心里想道:“那矮子始终不露正脸,一时间倒猜不出他的身份。会不会是······”她摇了摇头,觉得不会这么巧。经过刘府一案后,她对矮个之人有些敏感,总是会想到辣手惜花的身上。

    这时,正中桌上一名正一道士说道:“谈起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感,还是得说龙虎山偏僻了些,哪里比得上江南之地的富饶繁荣?便说那平江府吧,光是富贾人家就至少有上千户,倘若在这里多设一些咱们的道观,传道授业,广收信徒,香火必然兴旺,油水也不知得翻个几倍!”他这句话虽然是轻声说的,但燕赤雪内功精湛,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她抬头瞥了一眼,见说话那人生了一张圆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倒颇为憨厚,却不想内地里是个贪财之人。

    坐在那圆脸道士左边的一人回答他道:“咱们正一教受朝廷册封,名扬天下,发财是早晚的事。再说师父早就有向江南拓展的心思,这次可不就派我们打头阵来了嘛?”这人身材削瘦,声音也比较尖锐。

    圆脸道士闻言,惊喜道:“此话当真?三师哥,你可莫寻我开心呐!”

    削瘦道士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道:“此次我们下山,除了赶赴丐帮之约以外,还得顺路考察江南一带的风土民情,不然何必一路走走停停?”

    “嘿嘿,我本来心里还在纳闷,现在算是全明白了。三师哥,你怎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一直蒙在鼓里。”

    “你动脑子想想,这等要紧差事,为什么师父不叫大师哥、二师哥他们去办,却偏偏派我们下山?”

    圆脸道士侧头略一思索,喜滋滋道:“那自然是因为师父器重咱们了!”

    “照啊!原本师父只说是去建康府赴约,大家一听,顿时觉得这是一件苦差事。后来师父单独召见七师弟和我二人,才稍稍透露更深层的意思。原来他老人家是要咱们做先锋,来江南好好探探,找一处合适的地方,为将来早做打算。这其中的缘由不便令旁人知晓,不然传到大师哥和二师哥的耳朵里,岂不就糟糕?你这人嘴巴不牢靠,我们就打定主意先不告诉你,免得你得意忘形,泄了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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