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午後。
她剛剛睡醒便被沈東揚的電話叫到魅色來。
葉暮庭到底不是普通人。
即便沈東揚在整個南省設下無數障眼法,也僅僅是過了兩天,他便鎖定了冷如霜的位置。
暮秋瀰漫着金黃的色彩。
街邊的落葉被涼風席捲着,落了又起,起了又落。
顧西系在脖子上的圍巾,愈如此飄飄落落,偶爾擋住她的臉頰,偶爾又被掀開露出她姣美白淨的五官。
葉暮庭或許是在等她。
又或許不是。
兩個人之間,隔着一段馬路,馬路上車流不息,信號燈不停的轉換。
他站在魅色出來的那個路口。
穿着黑色的襯衫,同色系的西褲與皮鞋。
那樣涼的風,他的外套並沒有在身上,連袖管都挽的高高的。
他不是個會抽菸的男人。
從前他說的是,西西不喜歡煙味,那我就不學。
接管葉氏,壓力太大,他最多也就喝點酒,且還是葡萄酒。
白蘇就曾調侃說……
這年頭,沒有點個人嗜好的成功男人,當真少。身上永遠清爽乾淨的男人,更少。
站在馬路牙子上。
顧西想……
假如葉暮庭此時此刻抽根菸,那就是極致頹廢又極致雅緻的男子。
有一種,破敗殘缺的美。
滿面鬍渣,眼窩深陷,原本疏朗的眉心,此刻皺成了一團。
遠遠的瞧着顧西,他眯起雙眼。
似是涼風讓他疲累的雙眸極度的不適。
顧西一步一步,快要接近。
他卻倏然被一個電話叫走。
魅色門口,沈東揚親自迎着顧西……
甫碰面,沈東揚便道,“本來我自己可以處理。想了想,如果他不見到你,必然不肯善罷甘休,所幸就讓凌澤天去接你一趟。沒累着?”
顧西搖頭。
整個上午她都在霍宅,喫飽了就睡。如今睡醒了,又是被凌澤天直接載到這裏來,當然不累。
“老霍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顧西愣了愣。
又是搖頭……
但轉瞬她怕沈東揚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是開了口,“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向來他做事都是不叫人看懂的。不過,據說那邊的進展還算不錯。”
“哦……改天我給老霍打個電話。”
顧西沒有繼續問。
他給霍靖沉打電話是要做什麼?
倒是他自己兀自開了口,“葉暮庭寧願違背自己的意願應付着舒心緣,想必舒家對他的幫助很大。老霍身在風口浪尖,在那個圈子本就樹敵良多。拋開他自己的二叔霍連僑不說,於伯洋始終對他心懷芥蒂。萬一北都舒家與於伯洋聯合助攻葉暮庭,老霍不可謂不舉步維艱。”
有時候顧西覺得沈東揚很奇怪。
於伯洋不是他的親舅舅麼?
好像他從來不在人前稱呼他爲舅舅,也不喊於雙雙爲表妹。
但真真他人晃到了於家人面前,又是一口一個舅舅喊得比誰都要順溜。
“於家?爲什麼?”
有臺階,沈東揚回過頭,順手牽了顧西一把。
隨後才道,“不要低估了女人的報復心理。於雙雙被老霍徹頭徹尾的羞辱了一番,按耐了那麼久她沒動靜,你覺得如她那麼好強的女人,心裏會沒有半點想法麼?不說是她,就算是你,遇到這樣的男人,如果剛巧有這麼個機會可以讓你發泄所有的委屈與憤恨,我相信你也會推波助瀾一把的。”
心裏裝着這些事,顧西進入地下酒窖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
並沒有一眼瞧見冷如霜與葉暮庭。
倒是肖傑,第一個衝上前來,腮幫子咬的繃緊,伸手就要抓住顧西的衣襟。
不過沈東揚動作比他更快,輕鬆擋住了他的動作。
偕笑,“肖特助衷心耿耿着實是條漢子。不過……既是在我的地盤上,若讓你傷了我費心保護的女人,豈不是打了沈某的臉?”
肖傑明顯一肚子的火。
幾乎聽得到他滋滋的牙槽摩擦聲。
盯着顧西,又是惱怒又是失望!
沈東揚吊兒郎當的勸說,“魅色並不僅僅如表面上的簡單,肖特助如果真的想幫你老闆,沈某奉勸一句,別在這裏動歪腦筋。嗯?”
顧西彷彿看不見肖傑眼中濃濃的失望。
眉色輕淡,“麻煩讓讓。”
如果有可能,肖傑最希望的是,顧西一輩子都見不到葉暮庭。
每碰一次面,對於葉暮庭來說,都是在用刀子挖他的心,血肉淋淋!
奈何,他勸不住。
他非但勸不住,他甚至還不能對顧西做什麼。
並不是因爲他怕顧西背後的霍靖沉,亦或沈東揚!
他孜然一身。
不過就是命一條,惹了誰,最多就是命一條隨時奉送。
可是,他唯獨不能違背葉暮庭的命令。
“如果傷顧西分毫,便是你我主僕緣盡散場。”
這是葉暮庭給肖傑的原話。
葉暮庭在心底將顧西壓的越深,肖傑對顧西的失望就越濃!
一日復一日,這種失望漸漸演變成憎恨——
曾經的交情,默契,早已隨着這些情緒的積重,而煙消雲散!
他無法對顧西做什麼。
只是,人就在眼前,他如果連說點什麼都不能,那他會瘋掉!!!
“顧西,你大概不會知道,你的這一齣戲,讓葉總失去了什麼。你更不會知道,一個愛你至深的男人,被你挖開心臟,一遍又一遍的凌遲與傷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滋味!我詛咒你!這輩子都不配得到幸福——”
肖傑的嘴脣,幾乎磨出了深紫色。
狠狠的撩下這麼幾句話,轉過身,背影消失在地窖口——
顧西沉默。
沈東揚個高,只需稍稍側首,便能將她灰白的面色盡收眼底。
“還好嗎?”沈東揚問。
“……我能選擇嗎?”
顧西幾近無聲的問了句,稍後又自言自語,“我沒有選擇。”
邁開步子,顧西向着酒窖深處走。
這裏有通風系統,並不覺得空氣不好,亮着燈,跟外面的天色無異。
走過一排排貯藏櫃,終於看見冷如霜。
她的狀態並不算好,但也不壞。
聽說她被關在這裏的兩天,不喫飯,每頓都是沈東揚命人強迫她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