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滿含期待,“鍾夫子怎麼說?舍長果然是他兒子吧?他可願意爲咱們作證,指控徐騰?”
蕭廷琛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他死了。”
“死了?!”
蘇酒不可置信。
還未來得及細問,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驟然響起:
“阿數啊!爲孃的阿數!”
衆人望去,只見司伯母髮髻蓬亂,面色憔悴,正飛奔向司獨數的棺槨。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裏面的兒子,發顫的雙手甚至無法擁抱他。
她想流淚,可一路翻山越嶺而來,早已流乾了半生眼淚。
她尖叫一聲,陡然撞向棺槨!
殷紅血液順着額頭淌落,她表情呆滯絕望,緩慢倒在了棺槨旁。
蘇酒捂住嘴,眼淚瞬間涌出。
……
所謂的光明,
究竟在哪裏呢?
……
天色將晚,千山暮雪。
城郊外,一座新墳臨寒風而立。
甲子號上舍的十二名少年,整整齊齊跪在新刻的墓碑前。
周奉先七尺男兒,卻哭得不能自已:“舍長,對不起,我曾經嘲笑你卑賤如狗,還說你的字配不上你的人,可如今我才發現,這天下,再沒有旁的男人,比你更擔得起‘梅傲’二字。”
蘇酒跪在他身後,眼圈通紅,“我記得去司家那天,舍長曾說,他讀書,是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可如今,那個要爲萬世開太平的男人,終究長埋地底……”
謝容景難得堅毅,“舍長是爲救我們而死,只要我們繼承他的意志,就等於他一直活在世上。”
蕭廷琛跪在最前方。
青衣布鞋的少年郎,低垂桃花眼,慢條斯理地朝地上灑落熱酒。
他的聲音帶着漫不經心的涼意,“如果這人間不能令他滿意,咱們就替他毀掉這人間,建立他心嚮往之的大同。如果百姓愚鈍麻木,咱們就替他傳播教化,梅花傲寒,春風化雨,他不會枉死。”
高山流水,十二名少年跪在墳冢前,吟誦着那個男人的志向。
爲天地立心,
爲生民立命,
爲往聖繼絕學,
爲萬世開太平!
渾厚的聲音逐漸匯成一股洪流,久久迴盪在山谷之間,終將隨風去往四海九州!
細雪朦朦。
山道上,有人撐傘,攜一枝梅花而來。
是位鬚髮皆白的老人。
他穿雪白儒衫,腰間佩玉,發間一根玉簪襯得他姿容溫雅安詳。
正是金陵書院的院長,司空辰。
他在司獨數的墓碑前站定,目露慈忍。
似是緬懷片刻,才把手中所持梅花,緩緩放到墳冢前。
梅花豔紅,映着漫天細雪,開得極好。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仍舊撐傘而去。
蘇酒不解,“院長?”
老人微微側目,笑容慈祥,“君子,可欺之以方。”
說完,不再停留。
衆人面面相覷,渾然不解他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