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悲傷逆流成河 >第三回
    領隊的那隻螞蟻,爬到了心臟的最上面,

    然後把旗幟朝着腳下柔.軟跳動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佔領咯。

    01

    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鐘聲。來回地響着。

    卻並沒有詩詞中的那種悠遠和悲愴。只剩下枯燥和煩悶,固定地來回着。撞在耳膜上。把鈍重的痛感傳向頭皮。

    睜開眼。

    沒有拉緊的窗簾縫隙裏透進來白絲絲的光。周圍的一切擺設都突顯着白色的模糊的輪廓。

    看樣子已經快中午了。

    與時間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被一牀棉絮壓着,睜不開來,閉上又覺得澀澀的痛。光線像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眼睛上來回掃着,眨幾下就流出淚來。

    易遙翻個身,左邊太陽穴傳來刺痛感。

    “應該是擦破了皮。”

    這樣想着,擡起右手想去摸,才感覺到被牽扯着的不自在。順着望過去,手背上是交錯來回的幾條白色膠布。下面插着一根針。源源不斷地朝自己的身體裏輸進冰冷的液.體。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那根紮在血管裏的堅.硬的針,手指彎曲的時候像是要從手背上刺出來。

    塑料膠管從手背朝上,被不知哪兒來的風吹得輕輕地晃來晃去。

    接通的倒掛着的點滴瓶裏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體。從瓶口處緩慢而固定地冒着一個一個氣泡。

    上升。噗。破掉。

    右邊少年的身影在陽光下靜靜地望向自己。

    聲音溫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你醒了。”

    他們說把手放進37度的水裏面其實還是可以感覺得到熱度的。不會完全沒有知覺。

    易遙擡起頭,齊銘合上手裏的物理課本,俯下身來,看了看她的手背。檢查了一下沒有腫起來。

    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呼嘯着的白光。在寒冷裏顯出微微的溫柔感來。一層一層地覆蓋在身上。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低血糖,”齊銘站起來,走到房間角落的矮櫃前停下來,拿起熱水瓶往杯子裏倒水,熱氣汩汩地往上冒,凝聚成白霧,浮動在他目光的散距裏,“所以早上就暈倒了。不過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這瓶葡.萄糖輸完就可以走了。”

    齊銘拿着水走過來,窗簾縫隙裏的幾絲光從他身上晃過去。他拿着杯裏的水,吹了一會兒,然後遞給易遙。

    “你和你媽又吵架了?”

    易遙勉強着坐起來,沒有答話,忍受着手上的不方便,接過水,低頭悶聲地喝着。

    齊銘看着她,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你先喝水,我要去上廁所。”齊銘起身,走出病房去了。

    門關起來。光線暗掉很多。

    忘記了開燈。或者是故意關掉了。

    其實並沒有區別。

    只剩下各種物體的淺灰色輪廓,還有呼吸時從杯裏吹出的熱氣,shi搭搭地撲在臉上,像一層均勻的薄薄的淚。手背血管裏那根針僵硬的存在感,無比真實的挑在皮膚上。

    易遙反覆地彎曲着手指,自虐般地一次次體會着血管被針挑痛的感覺。

    真實得像是夢境一樣。

    霧氣和眼淚。

    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02

    齊銘上完廁所,從口袋裏掏出幾張處方單據,轉身繞去收費處。找了半天,在一樓的角落裏擡頭看到一塊掉了漆的寫着“收費處”三個字的掛牌。

    從那一個像洞口一樣的地方把單據伸.進去,裏面一隻蒼白的手從長長的衣服袖管裏伸出來,接過去,有氣無力地啪.啪敲下一串藍章,“三百七十塊。”看不到人,只有個病懨懨的女聲從裏面傳出來。

    “怎麼這麼貴?就一瓶葡.萄糖和一小瓶藥水啊。”齊銘摸摸口袋裏的錢。小聲詢問着裏面。

    “你問醫生去啊問我做啥啦?又不是我給你開的藥。奇怪伐你。你好交掉來!後面人排隊呢。”女人的尖嗓子,聽起來有點像林華鳳。

    齊銘皺了皺眉,很想告訴她後面沒人排隊就自己一個人。後來想想忍住了。掏出錢遞進去。

    洞口丟出來一把單據和散錢,硬幣在金屬的凹槽裏撞得一陣亂響。

    齊銘把錢收起來,小心地放進口袋裏。

    走了兩步,回過頭朝窗洞裏說,我後面沒人排隊,就我一個人。說完轉身走了。淡定的表情像水墨畫一樣,淺淺地浮在光線暗淡的走廊裏。

    身後傳來那個女人的尖嗓子,“儂腦子有毛病啊……”

    醫生的辦公室門虛掩着,齊銘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兩個醫生的談話。夾雜着市井的流氣,還有一些關於女人怎樣怎樣的齷齪話題。不時發出的心領會神笑聲,像隔着一口痰,從嗓子裏嘿嘿地笑出來。

    齊銘皺了皺眉毛,眼睛在光線下變得立體很多。凹進去的眼眶,光線像投進黑潭裏,反射不出零星半點的光,黑洞一般地吸吶着。

    “醫生,易遙……就是門診在打點滴那女生,她的藥是些什麼啊,挺貴的。”齊銘站在光線裏,輪廓被光照得模糊成一圈。

    剛剛開藥的那個醫生停下來,轉回頭望向齊銘,笑容用一種奇怪的弧度擠在嘴角邊上,“年輕人,那一瓶營養液就二百六十塊了。再加上其他雜費,門診費,哪有很貴。”他頓了頓,笑容換了一種令齊銘不舒服的樣子接着說,“何況,小姑娘現在正是需要補的時候,你怎麼能心疼這點錢呢,以後還有的是要用錢的地方呢,她這身子骨,怎麼抗得住。”

    齊銘猛地擡起頭,在醫生意味深長的目光裏讀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醫生看到他領悟過來的表情,也就不再遮掩,挑着眉毛,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他,問:“是你的?”

    齊銘什麼都沒說,轉過身,拉開門走了出去。醫生在後面提高聲音說:“小夥子,你們年紀太小啦,要注意點哦。我們醫院也可以做的,就別去別的醫院啦,我去和婦科打個招呼,算照顧你們好伐……”

    齊銘跨出去。空曠的走廊只有一個阿姨在拖地。

    身後傳來兩個醫生低低的笑聲。

    齊銘走過去,側身讓過阿姨,腳在拖把上跳過去。擡起頭,剛想說聲“抱歉”,就正對上翻向自己的白眼。

    “哦喲要死來,我剛拖好的地,幫幫忙好伐。”

    shi漉漉的地面,擴散出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來。

    03

    ——是你的?

    04

    齊銘進房間的時候,護士正在幫易遙拔掉手背上的針頭。粗暴地撕.開膠布,扯得針從皮膚裏挑高,易遙疼得一張臉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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