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雲二先生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萬箭齊發,把沈嶽射成刺蝟
這一幕,是沈嶽沿着雲霞帶他“私奔”的羊腸小道,走到雲二先生所住的竹樓前時想到的。
雲二先生竹樓前的街道上,也確實站滿了人,密密麻麻的,怕不得幾千人。
這是青靈寨數千土著門,傾巢出動了。
只是,他們並沒有手持長弓,目光陰冷的對着沈嶽。
而是個個都站在街上,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全都擡頭看着雲二先生的竹樓二樓。
沈嶽有些納悶:“搞什麼呢?”
看到這麼多人後,跟在他身後的葉修羅,慌忙掩了下披着的綵綢。
沈嶽也擡頭看向了竹樓。
他剛擡頭,就看到老嬤嬤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雙手擡起,輕聲叫道:“先生,去了。”
她的話音未落,滿大街的青靈寨土著們,就像被狂風吹過的稻草人那樣,齊刷刷的矮了一層。
所有人,都雙膝跪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條白色布條,纏在了額頭上。
還有一些年輕人,從人羣中飛快的跑出來,神色凝重,胳膊上搭着成捆的白色布條,跑上一座座竹樓,在欄杆,屋檐上繫了起來。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青靈寨三個山頭的所有竹樓上,都是白帶飄飄。
刺眼的陽光,好像一下子黯淡了許多。
風,也好像大了,把白布條吹的撲簌簌作響,就像有生命那樣,要掙開扣,飛走。
全民鎬素。
沒有哭聲。
只有沉重到骨子裏的壓抑。
又有腳步聲,從雲二先生的竹樓上傳來,一個穿着白色麻布長袍,頭上也戴着白帽的女孩子,緩步走了出來。
正是雲霞。
她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眼神,也有些呆滯,緩緩掃過下面人羣時,落在了沈嶽臉上。
就此,定住。
老嬤嬤又說話了:“即刻起,雲霞就是我青靈寨,三千一百三十七口人的族長。各位,叩拜族長吧。”
嘩啦聲響中,數千青靈寨土著們,全部叩首。
雲霞的目光,也從沈嶽臉上移開,緩緩的跪了下來。
老嬤嬤高聲喊道:“一叩首!”
又是嘩啦聲響,數千寨民和雲霞,齊刷刷的互拜。
“再叩首。”
老嬤嬤喊出這句話後,目光有些呆滯的沈嶽,才清醒了過來。
雲二先生,已經大行。
雲霞,成了青靈寨的新族長。
呆愣了片刻,沈嶽才緩緩的跪了下來。
他下跪,是因爲雲二先生是阿霞的父親,也可以說是他的岳父大人。
在岳父去世時,女婿不該下跪嗎?
沈嶽跪下後,滿大街的人,站着的就是葉修羅了。
尤其,滿大街的鎬素中,唯獨她一個人披着大紅色的絲綢,穿着相當不堪,顯得更加刺眼。
葉修羅猶豫了下,也跪了下來。
她可不像沈嶽,像數千青靈寨寨民那樣,是誠心誠意給雲二先生下跪的。
在葉修羅的心中,去世後能當得起她屈膝下跪的人,也只有家中長輩,和那些德高望重的長者。
但不跪,又不行。
一來是迫於現場這種沉重的氣氛壓力。
二來則是沈嶽都跪了,她如果還不跪的話,鬼知道這惡棍會把她怎麼樣?
“那什麼狗屁的雲二先生,能有葉家大小姐爲你屈尊下跪,你死的勘稱是重於泰山。希望,你在那邊,也不要因此而折壽,轉世成爲動物。哼哼,姓沈的,這筆帳,又算到你頭上了。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就在葉修羅暗中銀牙緊咬時,老嬤嬤的三叩首儀式結束了。
這個儀式,既是恭送雲二先生大行,也是恭祝雲霞榮升青靈寨的族長。
“都起來吧。今晚午夜子時,各位都去黑霧灘,恭送先生回家。”
老嬤嬤再次擡手,緩緩說道。
按照青靈寨的故老民俗,有人去世後,就會在午夜時分,擡着他的屍體去黑霧灘,扔進大海中,恭祝他能早日回到故鄉。
尤其現在大行的人,是青靈寨的族長雲二先生,那麼他就值得青靈寨全體寨民,今晚午夜時分,傾巢出動,送他去黑霧灘回家。
老嬤嬤說完後,也沒管依舊跪在地上,以額觸地的雲霞,緩步走下了竹樓。
她經過沈嶽面前時,好像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麼,徑自走了。
數千寨民,就像白色的潮水那樣,也緩緩散開。
幾分鐘後,大街上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只剩下沈嶽和葉修羅,還跪在地上。
沈嶽站了起來,快步上樓。
葉修羅猶豫了下,也起身,跟了上去。
青靈寨的規矩,有人大行後,不能哭泣。
還要高興。
因爲逝者這是要回到故鄉了,這是好事,哭什麼?
但無論怎麼說,撫養她十五年的父親,以後再也不能輕撫着她的秀髮,讓她感受到真摯的父愛後,雲霞還是心疼的如刀割,淚水撲簌簌的往下
落。
有人攙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淚眼朦朧中,雲霞看不清是眼前的一切,卻知道這是沈嶽。
猛地,她撲在了沈嶽懷中,用全身的力氣抱住他,擡起蒼白的臉頰,啞聲說道:“沈嶽,父親,去了。”
沈嶽點頭,輕聲說:“我知道。”
“父親,去了。”
雲霞又重複了一遍後,腦袋忽然一歪,趴在了沈嶽懷中,再也不動。
沈嶽慌忙伸手,在她鼻下輕試了下,這才鬆了口氣。
雲霞因悲傷過度,又不能放聲痛哭,昏過去了。
其實,至親的長者仙逝後,放聲痛哭是好事,最起碼能宣泄心中的悲痛,如果像雲霞這樣死死憋着,反倒會傷身。
沈嶽左手伸過雲霞的膝彎,稍稍用力,就把她橫抱在了懷中,轉身走進了竹樓內。
把雲霞平放在牀上,替她蓋上了毛毯,坐在牀沿上,輕撫着她的臉蛋,過了很久後,沈嶽才走出了臥室。
葉修羅已經走進了屋子裏,正從後窗向遠處眺望,滿臉的好奇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