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皇家撩寵記. >第39章 翡翠牡丹玉鐲(六)
    藉着燈光,葉寶葭可以清晰地瞧見, 衛簡懷的臉色很不好, 透着一股子青灰色,而眼中的血絲依然和那日一樣密佈眼眶, 沒有絲毫減輕, 也不知道是幾日沒睡好了。

    李德苦着臉守在不遠處,一見葉寶葭便眼中一亮, 熱情地招呼道:“原來是十姑娘,快請進來。”

    葉寶葭站在原地沒動,躬身行禮道:“臣女路過此處, 不敢打擾陛下……”

    “過來,”衛簡懷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她, “陪朕喝一杯。”

    葉寶葭怔了一下, 衛簡懷的話語聲雖然和從前一樣, 依然簡練, 可看過來的那目光中沒有了往日的冷厲和漠然,居然帶了幾分懇求。她的心無來由地一軟, 遲疑了片刻, 終於上前,在衛簡懷的對面跪坐了下來。

    “陛下,醉酒傷身,還是少喝兩杯吧。”她輕聲勸道。

    “不喝幾杯,朕睡不着。”衛簡懷的眼神有些迷亂, 他忙忙碌碌了一年多,總覺得馬上要抓住謝雋春的狐狸尾巴了,然而所有的一切急轉直下,謝雋春真的不在了,葬身在了那場大火中……他再不願相信,也無法再欺騙自己。

    一想到曾經親密無間、如師如兄般的近臣曾經痛苦掙扎在熊熊烈焰之中,他的心宛如刀割,一閉上眼就好像看到謝雋春正默默地看着他,好像在對他說:陛下,好疼……

    “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着,若是當初沒有對謝愛卿離心,謝愛卿會不會還是朕的中書令,還會陪在朕身邊不離不棄……”他喃喃地問。

    葉寶葭沉默不語。

    無人能回答衛簡懷的問話,再說這些也已經毫無意義了,謝雋春回不來了。

    衛簡懷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聽說,謝愛卿託夢給你了?”

    果然,衛簡懷在這紫雲宮中設了眼線。

    葉寶葭心中暗自慶幸,那日她沒有太過魯莽將一切向衛婻和盤托出。不過,眼線應當只能探聽個大概,至於她那日和衛婻到底說了些什麼,不可能會有人能一五一十地向衛簡懷稟告。

    她恭謹地答道:“陛下恕罪,爲了公主的病情,我信口雌黃了幾句,幸好菩薩保佑,公主聽了我的話之後心情稍稍舒暢了些,總算不負陛下所託。”

    “那……謝愛卿若是下次入你夢來的時候,替朕帶句話。”衛簡懷的眼中已經有了一層薄醺,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葉寶葭怔了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衛簡懷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喃喃地道:“你幫朕告訴他,朕……後悔了,朕知道他都是爲了朕好,爲了這北周的天下好,朕不該總是氣他……”

    葉寶葭的眼底一熱,掩飾着低下頭來。

    “這幾日,朕總是睡不着,可又盼着睡着,若是他也能入朕的夢來,朕想告訴他,其實當初……在鹿鳴宮和他一起讀書的那兩年,是朕最快活的時候……”衛簡懷的語聲艱澀,“他教朕的,朕一個字都沒有忘記,只是天意弄人,朕不得不冷血、不得不殘忍,他若是看不慣,就該在朕身邊督促着,怎麼就能這樣一撒手就走了……”

    “謝雋春!”他忽地厲喝了一聲,旋即拿起酒壺來對着嘴“咕嘟嘟”地便灌了起來,不一會兒那酒壺就見了底,“你倒是來罵朕啊!你這個懦夫!笨蛋!居然會真的被人燒死,你的聰明才智呢?都被狗吃了嗎!”

    “哐啷”一聲,那酒壺被他扔在了地上:“再給朕拿一壺酒來!”

    李德慌了:“陛下,不能再喝了,再喝便要醉了。”

    “多話!”衛簡懷斥道,“讓你拿就拿,再多嘴就打板子。”

    李德不敢再勸,只是朝着葉寶葭使了個眼色,應了一聲,退了下去,落緋的香瓜也送了上來,擺在了桌案上,葉寶葭無奈,只好勸道:“陛下先喫點瓜果和小菜。”

    衛簡懷沒有動,只是看着那端上來的香瓜悵然道:“從前在鹿鳴宮的時候,夏日夜裏暑熱難消,謝愛卿也會這樣取來冰鎮過的香瓜,和朕一起在外面乘涼消暑。”

    葉寶葭拿瓜的手僵了僵。

    “你說,謝愛卿他臨死的時候,會不會心裏一直恨着朕?”衛簡懷的聲音微微發顫,“是朕害死了他……”

    “陛下,”葉寶葭迎視着他的目光,聲音輕卻清晰,“不會,謝大人對陛下忠心耿耿,必定不會心存怨尤。”

    “那他爲什麼都不肯入朕的夢來?”衛簡懷的手捏住了酒盅,指尖用力握緊,只聽得“撲”的一聲,酒杯硬生生地被他捏出了一條裂縫。

    葉寶葭大驚失色,想去奪過酒盅,手伸到一半卻又硬生生地縮了回來。

    衛簡懷“呵呵”笑了起來,把酒盅也往地上一丟,嘴裏喃喃地哼起一首小曲來。

    那是北周民間一首不知名的小調,謝雋春將它配上了一首小詞,年少時兩人曾一起唱過。

    葉寶葭的眼中漸漸溼潤,跪下磕了一個頭,她努力剋制着自己,讓自己的聲音和平常一樣平靜無波:“謝大人向來把陛下當成自己的親人,她在天之靈,必不會願意看到陛下如此神傷,陛下節哀順變……”

    伏在地上等了良久,對面卻突然悄無聲息。

    葉寶葭偷偷擡起眼來,卻見衛簡懷趴在了桌案上,已經沉沉睡去。

    呆呆地跪在原地片刻,她站了起來,揉了揉有些痠疼的膝蓋。

    此時此刻,曾經積壓在心底的那最後一分怨氣徹底煙消雲散了。

    在謝雋春的心中,的確把曾經的小殿下當成了自己最親的親人,決定離開時,她看上去雲淡風輕,在背後卻也數夜未曾入眠,感傷不已,被烈焰吞噬的那一剎那,心中積鬱的確難消,更希望從此生生世世再也不要和衛簡懷再有任何牽扯。

    然而此刻

    ,她終究釋然,她的君王,還是那個骨子裏存着幾分純善的小殿下,若是她再堅持些時候,必定能等到君臣同歡的那一日。

    是她違背了自己的承諾,先放了手。

    前廳的門窗大開着,深夜的穿堂風帶了幾分涼意,葉寶葭取來了一件薄披風,小心翼翼地蓋在了衛簡懷的身上,凝視了那張臉龐半晌。

    衛簡懷的臉伏在手臂上,被壓得略略變形,眉間的深鎖依然,彷彿夢中還在質問謝雋春。

    不得不承認,衛簡懷若是褪去了那股子陰狠,其實是個十分英俊的青年,眉峯如劍,鼻管高挺,脣形分明。

    看着看着,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吧,謝雋春已經煙消雲散,她也不需要那個身份再爲她帶來什麼榮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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