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恣意怒馬江湖行 >第十二章 謝老四的往事
    謝老四嚥了口唾沫,接着道:“一開始我以爲是在那個冰窖裏挖出來的寶貝,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如此這般,我謝老四雖然是個山裏砍柴的,也恨死那個作威作福的賊匪,他們說那傢伙給摔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如果當時我也在場,非吐幾口唾沫不可。你們三人,都是大英雄。我也幫不上什麼大忙,閒房倒是有幾間,就騰了一間出來,給你生火取暖。還跑去找了村裏的大夫,大夫來了連連搖頭說什麼身體巨寒行醫幾十年沒見到過,怕是御醫也治不好。”

    “後來呢?他們倆給我傳功療傷了?”

    “後來聽見他們說這樣下去什麼都不做的話必死無疑,不如拼一拼,後面把我請出去,關上門,我趴在窗戶往裏面瞧,好傢伙兩人一前一後在給你傳功,幾個時辰後纔出來。出來時臉色無光,臉如死灰,我都不敢多問,之後便寫了一封書信放在牀頭,囑咐我照看你,七天之後還不醒就就找個地方把你葬了。”

    鄺凡飛道:“好在命不該絕,託他倆的內功幫我療傷,緩解了我身上的寒氣,加上那風漸谷那個潭水的作用,才得以苟且。那他倆呢,有說去了哪裏嗎?”

    謝老四搖搖頭,道:“沒有,只是託我照顧你不曾說去哪裏,看他倆走的時候行色匆匆,應該是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吧。”

    鄺凡飛思量“定是沒有找到貪狼刺的下落,不想耽誤了行程,見我遲遲不醒,只好先行離開。沒想到這一昏迷便是數日,沒叫那風漸谷的人傷了,倒是被這兩個畜生擺了一道,想想也是可笑。”

    謝老四看鄺凡飛要外出,伸手忙扶住他,上下打量。“哎喲,那兩位真是高人,你看着才過了五日,就能起身下牀,當初聽他們那樣說,又看到他們的神色,我還一直覺得凶多吉少了呢,鄺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一定別急着走,留下來多盤桓幾日,養好身體不遲。”

    鄺凡飛見他熱情得很,心裏有不免有些慚愧,不僅與人素不相識,又是打擾多日,心中不忍。道:“謝四哥盛情小弟我心領了,這連續叨擾多日已經不妥,又怎麼能在做停留。”

    謝老四哈哈大笑道:“鄺老弟有所不知啊,我們這山野僻壤一年到頭除了那幫賊匪,難得有幾個外人到來,平日除了白天勞作,晚上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是真的悶得慌啊。這不你們幾位英雄流落到此,身體抱恙,好好招待那是應當的,怎能說是打擾。這還盼着你們多留些時日,跟大夥兒講講你們如何殺敵的故事呢!可不能說走就走。”說罷,扛起柴火一邊拽着他的手領進院子。

    鄺凡飛被山裏人的熱情打動,心想着剛剛清醒過來也還沒計劃好要去哪裏,便索性住了下來在做打算。謝老四“咚咚咚”跑進屋裏,拿出一個籃子,端到鄺凡飛面前,得意的道:“瞧,這是今早上天沒亮在山上摘的筍尖和松茸,特別是這松茸,埋在地底下下雨天過後才冒出來,新鮮得狠,跟筍尖一起膾肉片,松茸的鮮香和筍尖的脆嫩,簡直絕配,在來上點自己釀的糯米酒,天上都未必有的美味。”

    鄺凡飛聽這麼一說,肚子裏的饞蟲也被勾起,喉結動了動,也忍不住吞了口水,昏睡了那麼多天,經他這麼一提,肚子也開始打起小鼓。

    謝老四在一旁聽見,用肥大的手點了點他的肚子,道:“你看,你的肚子可不會騙人,他都聽懂我說的話啦,哈哈哈。”鄺凡飛不覺摸了摸自己癟肚子,道:“哎,不爭氣的傢伙,一下子就出賣了我。”隨即也哈哈大笑。

    ”你先院子裏坐着,我去給你露兩手。”鄺凡飛要去打下手,他卻不讓,只讓他外面候着。他又“咚咚咚”跑進伙房,不一會兒就聽見傳出“篤篤篤”“滋啦滋啦”“乒乒乓乓”切菜,翻炒,各種竈具碰撞的聲音。鄺凡飛聽得入神,這種簡單樸實的生活場景,不正是老百姓所期盼的嗎?有勞作有收穫,安寧的日子,即便在大山當中與世隔絕,閒暇時候悶得慌,也可三五鄰居,坐一起聊聊家常,喝喝小酒,也是愜意得緊。

    不一會兒,謝老四便從廚房裏陸續端出幾道菜擺在院子中間的石桌上,有剛說的筍尖松茸膾肉片,有鹽漬醬瓜,滷水花生,還有一小壇未開封的糯米酒。兩素一葷,兩涼菜一熱菜,讓人食指大動。謝老四揭開酒罈子,倒了一碗遞給鄺凡飛,又遞了雙筷子。道:“來,先嚐嘗自家釀的米酒,溫補滋潤,喝了不上頭,還略帶甜味,女人都可以喝上兩碗。”

    席間,鄺凡飛見謝老四孤身一人,不曾提及家室,便試探性問道:“看謝四哥做得好一首下酒菜,屋子也收拾得井井有條,嫂夫人肯定也是賢良淑德之人罷。”謝老四聽到“嫂夫人”三字,表情瞬間凝固,緩緩又掠過一絲哀傷的神色,也不顧鄺凡飛的發問,夾菜直往口中送,直到喫鼓了腮幫,猛一口嚥下,又拎起酒罈子給自己倒滿,狠狠灌了一口,良久才緩過來,放下筷子,輕描淡寫的道:“她~~~早已不在人世,這些都是我愛喫的菜,也是她平時最拿手的。”說罷鼻子一紅,低下頭半掩面不語。

    鄺凡飛見狀,心裏一凜,簡單的一句話,直戳到這個漢子內心深處最柔弱的地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收場,忙道:“對不起,謝四哥,我不是有意的。”謝老四擺擺手,道:“沒事,陳年往事,有時候提起難免想到很多人,既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我一個人習慣了,如果沒人提起這些,我倒是變得像一副沒有情感的酒囊飯袋,活在沒有感情的世界裏。”

    “是啊,人這輩子就是活在各種苦難當中,只是沒有一個人相同罷了。哪來多如意,只求半稱心,唯有這酒能讓人暫時忘記煩惱,來,幹!”

    “哐”兩個酒碗碰在一起,發出輕悶的低響。

    當喝到第六碗的時候,謝老四忍不住眼淚簌簌留下,唸叨着,“毓兒,毓兒”神情恍惚,似醉非醉。鄺凡飛見他思念舊人,情緒激動,只怪自己嘴巴哪壺不開提哪壺,便伸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

    手掌剛搭上謝老四的左肩膀,謝老四猛的一縮,接着右手飛快擒住鄺凡飛小臂,這一擒拿突如其來,手法沉穩老練,快如閃電,鄺凡飛也摸不清他是何用意,兩人一個不放,一個也不收,僵持了一陣,一個神色驚訝,一個面如死灰,再過一陣,謝老四才緩緩把鄺凡飛的手放下,擒拿之處留下一道深紅手印,冒出微微血珠。

    謝老四一臉歉意道“對不起,鄺兄弟,一時激動,失禮失禮,自罰三碗。”他一邊獨自倒酒,連喝三碗,道出一段傷感的往事。

    謝老四父母早逝,兄弟四人早年饑荒餓死倆,剩下他和大哥苟活。爲了生存,兄弟倆到山中打獵爲生,一次意外兄弟兩人雙雙墜崖,就在感覺命不久矣之時被在山上採藥的藥童所救,帶回深山中一處不知名的地方,那地方與世隔絕,種滿各類奇花異草,亭臺水榭一應俱全,終年四季如春,淡淡的雲霧繚繞,彷彿天上人間。兩人在此養好傷懇求主人收留,那主人最終便收下生性聰慧的謝老大,和略帶木訥的謝老四,就此在桃源之地修習些入門拳腳功夫。那主人也不收他們爲徒,不許他們稱他師父,只允許喊覆鼎山人。謝老大天資聰穎甚是得山人喜歡,便多教習了些內功心法,頗得真傳。而謝老四資質愚笨,只學會了些粗鄙的擒拿之術,便再無長進。好在兄弟兩人情同手足也不曾有半分低看,直到兩人同時喜歡上山人之女毓兒。

    那毓兒年芳二十有二,和他們兄弟兩年紀相差無幾。天生皓齒星眸,手如柔荑,顏如舜華,亭亭玉立宛如仙子。兄弟二人皆生情愫,頻頻示好,毓兒心知肚明卻只把他倆當成關愛的兄長,兒女情長卻並未多想。所謂一山難容二虎,兄弟最終約定比試擒拿,輸者自動放棄。謝老四明知是鴻門宴也毅然前往,謝老大自恃武功高強,已經暗下殺心,就在關鍵時刻變招取向謝老四要害部位,眼看性命要丟,是毓兒及時趕到擋住致命一擊,救下謝老四,自己卻身受重傷,最終香消玉殞。覆鼎山人痛失愛女,一怒之下逼謝老大喝下曼陀天蟾酥,這是由劇毒白曼陀羅和白天蟾提煉的麻痹毒藥,中毒着每日頭皮心臟如螻蟻啃食,痛不欲生。又逼謝老四喫下斷味草,從此失去味覺。兩兄弟就這樣被逐出深山,從此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而覆鼎山人和他的山谷,也一夜之間被一場大火焚燒殆盡。

    謝老大從此也不知所蹤,謝老四回到原來的村子,發誓不再娶妻,不顯露功夫。心已經涼透如同無味之舌,即使嘗便天下佳餚,也是索然無味。只當全是一場夢,一輩子在山中度過餘生。

    鄺凡飛道“人情薄如紙,世事遷如棋。謝四哥也是長情之人,這一切也許都是冥冥中早已註定的,也不必太過自責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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